说不清是从什麽时候开始。
起点可能是魔尊铺天盖地的轰炸,也可能是边界军发狂的屠城之夜,或许更早。
她依旧能够睡去,夜里也没有繁杂混沌的梦,但紧绷的疲劳从未离去。睡眠不再是一种休憩,而是不得已的昏迷。
不断地学习新技能,新知识。医生丶教师丶士兵……她似乎获得了很多身份。但她的眼前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这些身份所开辟出的路径,不曾在她心里留下足够多的安全感,让她能坚定前进。
西北,一片无主的新土地,这会是她的家。
这个想法让她的睡眠安稳了一点,但还不够。
若木似乎有很丰富的基建经验,整个部落已经初具文明形态。
但她依旧没有吹散哪怕一点的迷雾。那些无法扬起的风,渐渐在心里刮起了风暴,把焦躁的野火吹得到处都是。
祁访枫冻得脸色发白,眼下一片青黑。
沙棠心软了。
大妖们运用不科学的手法刨来了积雪,祁访枫开始用科学的手法搭建冰屋。
【“你是不是能看我的记忆?”】
【“……怎麽了?”】
【“翻翻我上辈子的记忆,万一有用呢?”】
【“不行,我只能看你有印象的事。强行搜索记忆会让你变成傻子。”】圣通王绝不松口。
祁访枫看着融在手心的积雪,手心冻得发紫发青。冰屋勉强可以搭起来,但很快就会融化。阳光悲悯极了,它可怜她。照着渐渐融化的雪,照着不成形的屋子,也照着疲劳到坐在一片污水中的她。
勉强算是有水了吧。祁访枫乐观地想。
她站起来,春风吹着潮湿脏污的衣衫,冷得骨头都快碎了。祁访枫又试了几次,皆不成功,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她记得,深秋时节农民会点烟雾,形成烟雾层,保持地温。通常使用柴草丶稻壳丶糠壳丶锯末等作为燃料,捂暗火烧烟,使浓烟覆盖,从而保持地温。
……要不试试这样?
……不太行。
祁访枫刚刚表达了这样的想法,就被老农回绝了。
她们很吃惊,随後又笑起来:祁小姑娘有心帮忙,这样懂事,甚好甚好。可这方法就太败家了。
老农向她细细说来:耕地要靠牛马驴地畜力。她们还在南方时,稻草既是牛冬天的饲料,也是耕牛度过寒冬的保温材料,等于是牛的“被子”,当然也是猪度过寒冬的保温材料。
稻草即便不收回家中,放在稻田里,在秋收後,一般都要把有水源的稻田犁过来,装满水,称为“冬水田”,稻草经过一个冬天的浸泡都腐烂了。
北方的稭秆都在夏收和秋收後,把稭秆收回家中,有的给牛马作饲料,有的用来作柴火烧水煮饭,各尽其用,哪还有多馀稭秆留在田间地头?中北部的老农这麽说。
她们带来的牛马不多了,可不能再让它们受冻。如今新进的牛马基本都是小将军打山里抓来的,那些畜生,哎呀,野性难驯!
老农们聊几句,又各自忙活去了,走前不忘给“年幼”的祁小姑娘塞个饼子。
虽然她们也忧愁这儿的气候,但事情都是这麽过来的。慢慢来,一代代人地试,四处碰壁,直碰到找出一条不磕着脑门的路。
她们总有办法让那些长在隔壁国家的作物在这儿也站起来。
许多年前,她们的祖宗也不知道怎麽种地呀。那还不是一代代总结出了经验,让她们得以站在这里,抱着新出生的孩子,一遍遍地唱土地的歌谣?
这里离战争那麽远,她们有很多时间,很多代人去摸索。
祁访枫站了一会,啃一口饼,干的,噎。
她想了会,跑去找若木。
“你有没有什麽妖怪的办法?比如你是个大德鲁伊,会点木系法术,什麽自然亲和感高,能让作物长得多快好省?”祁访枫殷切地看着她。
若木:“……”她很少露出这麽一言难尽的表情。
圣通王怪声怪气道:【“她就是许愿池的王八,你也不当向她许这个方面的愿望。”】
它似乎遇到了很荒谬的场面,很想笑,正憋得难受。
若木:“明天要是有颗打西边出来的太阳,你再来找我问这个。”
世界上当然没有打西边出来的太阳。
除非祁访枫指鹿为马,指东为西。
她的焦急谁都看得见,许多人都劝过,但谁都劝不好。司月索性把她给一群小孩打包过去,让她继续当她的幼儿园园长。
一串大中小型号的豆丁齐齐擡头看她。有小豆丁哭起来了,中豆丁没忍住,也跟着哭,大豆丁哄不过来,眼眶也红了。
原本十分安静,甚至有些孤寂的小屋忽然吵得屋顶都要翻了!
人类怀里抱着两只狗崽,肩上顶着一只猫一只鸟,身上盘着一条蛇,变成巨大的动物爬爬乐。化形的大豆丁和中豆丁没好意思趴上去,就乖乖蹲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