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一秒还是笑意盈盈,此刻的乌泽森却如深渊般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一切表情都是向下耷拉着的,无论是眼角的鱼尾纹还是不对称的嘴角,每一道皱纹都镌刻着深仇大恨。
被咬了一口的蛋糕愣在原地,乌乐乐迟迟不敢再咬下一口。
可父亲在盯着,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左右为难。
乌泽森忽然问她:“你昨天玩电脑玩到很晚?”
“没丶没有……”
“那为什麽昨晚十二点多了,主机还是热的?”
“……”
父亲的话掀起狂风暴雨,乌乐乐捧着杯子蛋糕,紧张地往椅子深处缩了缩。
吱呀一声,原木再次刮过地砖,乌泽森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儿头顶的发旋。
乌乐乐不敢擡头去看,只晓得周围的风被扬起,父亲巨大的手掌正高高举起,随时可能落下。
大概是生物本能在作祟,她从椅子上踉跄着逃走,只吃了一口的杯子蛋糕在地上摔成了肉泥。
“你也要像你妈那样躲着我吗?!”
来了,乌泽森又生气了。
乌乐乐下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躲去。可他们的家太小,乌泽森的手脚足以抵达任何角落。她逃不出去。
乌泽森的手是干枯的,像用来搅动焚化炉的火钳,朝她的胳膊抓了上去:“你别想出去!”
手掌落下的瞬间,乌乐乐的後背撞在了铁门上,哐啷一声响。
有人从门外经过,大概是邻居家的刘婆婆。
刘婆婆说话大声,喊道:“高三啦,别到处野,让老师发现你逃课可不好!”
刘婆婆有个孙子,和乌乐乐差不多年纪,此时经过她家门,调皮地往铁门用力一敲,在乌泽森反应过来之前,跑了。
乌泽森的手掌停在半空,如梦初醒。
他问乌乐乐:“不是暑假吗?”
“高三……补课……”
他像是才看清乌乐乐身上的长袖校服,松开了手:“行吧,你去上学吧。”
乌乐乐如蒙特赦,急忙跑回自己屋里,将耳机和手持无线电往书包一塞,逃也似地往学校的方向奔去。
直到地铁进站,呼啸的风从她面前划过,她才从恐慌中缓过神来。
不知何时,那张草稿纸躺在她手心里,起了一身皱褶。
手心的汗水将上面的字母打湿,氤氲开一片乌黑,糊作一团。
她于心中惊叫一声:完了。
坏掉了的字迹再誊抄一遍就好,可断开了的联系,乌乐乐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接上。
一整个上午,她都躲在书堆背後磨磨蹭蹭。
铅笔芯在笔记本上一点一横地划过,不断重复那段摩斯电码。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她在食堂随便吃了顿六块钱的补贴饭菜,便又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中午,阳光刺眼,乌乐乐却不觉得热。
她戴上耳机,将手持无线电台调整到昨晚的频段。
这个频段有些特殊,是她尝试过无数遍之後发现的,独一无二的。在这个频段里,没有人会打扰她,她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这是很奇怪的体验。
明明想要被发现,却兀自躲进角落里,不知疲倦地往无人区发送信号,多少有些自虐狂的意思。
可乌乐乐不管不顾,似乎在等待某个误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和她玩捉迷藏。
当她第一万次向天空发出自己的信号,静谧再次将她笼罩。
和前面的9998次一样,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