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窗外的烈阳头一次这麽刺眼晃人。
把腐烂在地里丶搅混在杂念中的恶欲暴露在空气,不断放大,呈现在每个过路人的眼中。
闭上眼睛,它从感官传递。
捂住耳朵,它从肢体感受传递。
裹住全身,它从心理恐惧传递。
而这三种恐慌,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高速同时发生在云竹身上。
程慕好似被砸中脑袋,醒悟过来才反应刚刚说了什麽,但无从解释,只能哑声沉默着,不敢看云竹的神态。云竹帮楚彩给谭以南重新写了一份情书是真,事件缩成为云竹给谭以南写情书也没有什麽大的差别,无非是多了个传递人。
而楚彩更无从有冤,是云竹和程慕先保证会完成任务,楚彩仅仅在整个情书事件里起到了一个引领人的作用,程慕负责後手,而真正办事的人是云竹。
而计划失败,云竹既没有成功帮楚彩传递给谭以南情书,也没有保守好这个秘密。程慕推波助澜恰到好处,她没有义务去顶替写情书的人的名义。
楚彩死死地盯着云竹。
云竹怯怯地看地砖。
全班视线混杂,但清一色在三个当事人身上来回游走,角落里时不时发出的“啧啧”声,和小心翼翼议论的嗤笑声,无时不刻化成针尖刺入云竹最敏感的部位。
怎麽会这样……
怎麽会这样。
云竹不敢擡头去看楚彩的神情,她没有胆量,没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是她有错在先,是她没有保管好这个不为第四者知晓的秘密。
空气在夏天渐渐粘稠成看不见的面糊,皮肤上渗出汗水,云竹感到眼眶渐渐模糊,哦,她又哭了,总是这样没用,只会哭哭哭,什麽事情也干不好,背刺了这份友谊。
地砖的缝隙也瞧不大清楚。
汗液从毛孔渗出时,皮肉中的狰狞溃败也在尽力纷涌而出。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她……
是她!
是她自己!!
一切都是她错在先。
这句荆棘般的束缚将云竹的肉|体和人格契合,捆绑在一起。
电影慢镜头般,时间线缓缓拉长,云竹脑袋垂得发疼,楚彩才小声开口,在寂静的环境中,语气也裹挟着反意,听得真切。
“云竹。”
“你为什麽要瞒着我?你明明能拒绝我的,可是你为什麽耍我?”
我没有耍你,不是这样的。
话偏偏卡到嘴边说不出来,只能啰啰嗦嗦发出呜咽的声音。
有人注意到云竹耳边的新款助听器。
“云竹有听障吗?需要助听器,看起来好新啊,是刚买的吗?我记得开学填名单的时候,她家条件不太好。”
“我也记得,我有个发小和她同一个班,好像是因为期末考试没有助听器,导致考试总成绩失了几十分才被分到这个班。”
云竹大口大口喘着气,说话的音量连身边站着的程慕也听不到,“对不起……楚彩,真的很对不起……”
楚彩没有给云竹任何机会,当然也可能是前面给够了云竹解释的时间却没有得到回复,以冷场收尾。更可能是巧合——云竹开口的瞬间,楚彩转身,拽走自己写的那份情书,抱着手里的文件夹重重摔门而去。
*
这件事好巧不巧传开了。
要死不死,传给的第一个人正是谭以南。
他在学习长期请假,很少有朋友在身边。回到教室时,书籍乱放的桌面上赫然摆着手帐纸情书。事情的发展经过,从一路走向教室,在连廊上受到身边同学投来异样的眼光,加以细微零碎的言语,他便推测出来了大概。
这份皱皱巴巴的情书,看得出来,颇有硬度和纸面磨砂度的纸张经过了接受人的磨难。清秀隽丽的字迹在纸面显得歪歪扭扭,和云竹本人极具相似,略显拧巴。
他没在意。
拾起来,趁着夜色放进口袋。
回到王婆婆家时,云竹显然不在这里,她无处可去,每天在楼上和这里两个地方徘徊,那一定是在楼上待着。
王婆婆戴着围腰,用手巾擦手,“南南,云竹丫头今天请假啦?怎麽没见她回来?”
谭以南面色淡淡,他做什麽事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眼底藏着看不出的情绪,“嗯。”
“嗯什麽?”王婆婆皱眉,叉着腰出来,眉毛竖起,“我警告你,你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嗷,人家家里本来就不太好,要多关心关心人家,你们男娃子就是能折腾,粗心大意,说话不过脑子,那孩子心里敏感,但心地善良……”
谭以南打断王婆婆:“我去楼上一趟。”
“哎?你可别找云竹妈妈的事啊,你这脾气一上来,我看着你长大的,比谁都清楚!”王婆婆说着便要拦。
“我马上回来。”谭以南低低咳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