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斜着眼看她,“忍吧你就忍吧,到时候长大了还要吃社会的苦,这点苦头都受不了,长大後能干什麽。”
云竹:“我会好好活。”
苏琦:“笑死人了,就凭二百块钱?干啥去?你去便利店打工都不敢有人要你,谁敢雇未成年啊?”
云竹:“每个人各有各的活法。”
苏琦静了好一会,挑起别的话头,“欸,我跟你说啊,小心那个人,知道没有?可别忘了。”
云竹在记忆里搜索,“那个男人?”
“你说说看。”
“你说过的,中年男人,秃头,很壮实,见到他要跑。”云竹根据几天前的记忆得出结论,视线再次巡视苏琦身上的新衣服,再移到耳环,新口红等一系列对她来说的奢饰品。
云竹喉咙干涩,“他是你的债主吗?”
苏琦“切”了一声,盯着云竹看了好一会,嗯嗯糊弄过去,“算是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
大人的事情,云竹蹲着身子,脑袋偏向一边,瞧着灰扑扑的窗纱,双眼无神,眼眶泛红。
苏琦这天心情好到极致,没对云竹大发脾气,还有兴致坐下来陪聊,氛围不太够,她开始闲着没事找点事情,首先是看到了发呆的云竹,“你头上那个卡子怎麽回事?通报的那个黄毛对象送的?也不嫌羞耻。”
云竹回过神,下意识伸手触摸头发一侧的山竹水果形的小卡子。
“不是。”
他不是黄毛。
也不是妈妈口中的社会人。
“他很好……”云竹接着说,但声音细微到第二个人也听不见的程度。
“算了管你呢,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谈恋爱好,不谈也罢,总之等我收拾完东西出去後,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全删了,没啥东西找你爹要去,你别找我,找我可没用,我没钱也不会给你。”苏琦拍拍手上的灰尘。
云竹无声地点点头。
都说母女之间的情谊仍存,至于情谊的保质期,云竹大概想,应该是苏琦彻底离开这个家,从此就再也和她无关了。
她想过有这麽一天,被嫌弃,被抛弃,乃至被遗忘。
小时候躺在床上偷偷拿创可贴,龇牙咧嘴地忍疼贴住伤口,泪眼婆娑,幻想着明天会更好,等妈妈心情好一点就说不定就不会殴打她了,一切都是现实压力大的错误。
距父母离婚到现在,父亲已经和她多久没有联系了?
云竹忘了时间,甚至连父亲的长相也忘的差不多,梦里的家人面孔五官模糊不清,像个糊了面具的假人。拥抱在一起时真真切切的感受,虚无缥缈的亲情,简直和游戏模拟家人一般无二。
她拿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往下翻,往下翻。联系人目录少得和她单薄孤苦的人生一样可怜,往下翻动,不到两次就见底,定睛一看,上次和父亲的联系电话是七年前。
哦,这是云竹悲苦的童年。
唉,父亲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
云竹不信邪,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她在微信软件里找到父亲的好友,发送“十月顺利”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
绿色的本人消息框旁,显示出了&红色感叹号。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不,云竹是他的女儿,不是普通的微信好友。正因为是後代的缘故,父亲把她微信拉黑了。
再也不见,没必要见。
云竹缓慢地放下手机。
但她希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