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心深处蔓延而上的近乎直觉的认知,穿透了所有的猜测和不安,毫无阻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云竹一次次否认自己的直觉。
谭以南在那上面。
他离开了。
以一种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方式,飞向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丶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云竹收回视线,盯着手机屏幕,他还是杳无音信。
飞机啓航时,距离地面近。等到云竹不断给自己洗脑认知时,馀光瞥到飞机经过前方不远处的江河,倒映出飞机的影子。
而在经过的一瞬间,云竹视力好,隔着透明玻璃,看到了一个人。
没有戴往常一样的棒球帽。
是崭新的谭以南。
云竹心脏一沉,腰腿软了一瞬。
谭以南生平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棒球帽。
帽檐下,是少之又少的头发。
……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云竹的手指在冰冷的纸箱盒盖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谭以南在机舱上透过玻璃看她。
她在地面上抱着十八岁生日礼物看谭以南。
视线相对终究抵不过距离远行,云竹跟着飞机的方向往前跑两步,停下来。
豆大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激得她浑身一震。
……下雨了。
是下雨了麽?
梧桐阔大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落在泥土里,激起微小的尘埃气息,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冰凉的湿意迅速弥漫开来。
渐渐模糊的目光从遥远天空中那两道不断消散丶最终融入无边灰暗的惨白尾迹云上,缓缓收回。
湿意连连,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沉重地坠着,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云竹笑了。
她想起来谭以南还在生病。
他病了,要去看医生。
他去看医生了。
他终于肯为自己着想了。
治好了病,我们都会像往常一样,在王婆婆家里择菜包虾仁饺子,早起晚归往返学校,在教室里共同学习备战高考……
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云竹深吸一口气,缓慢蹲下|身子,她忽然特别难受,但又不知道为什麽难受。
谭以南走了,去看病了。
这是好事。
她为什麽哭?
是在哭她的朋友一个又一个离去吗?
这件事情王婆婆知不知道,或许知道,但没告诉云竹,但唯一肯定的是,她以後除了王婆婆,就再也没有人陪了。
在学校一个人学习吃饭上下学,在家里也是和王婆婆相处。
程慕走了,去了市内的学校。
谭以南也走了,为了更好的痊愈。
大家都在朝好的方向走着。
云竹幸福感动的笑容化成水珠,从早已泛红的眼角流下来,流下来,滴在湿意连连的围巾里。
2018。11。1
谭以南的十八岁生日。
陪他庆生的人在地面仰望离去,
过生的人在天上俯视她的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