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竹坐在那张老旧的木质长椅上,背脊挺得有些僵直。膝盖上,放着一个用剪辑过的纸箱仔细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纸盒的棱角被手指反复摩挲得有些发软,边缘微微翘起。
她没钱买超市里高贵精致的礼物盒。那次二百块钱给王婆婆,王婆婆疯狂摆手说不要,留着自己花。
但云竹又舍不得这钱,自己凑活着过,绝不动这大金额的费用。
二百块钱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谭以南十八岁生日礼物,算不上多少钱,是云竹跟着王婆婆在假期抽空学手艺——织围巾,但可惜她初次尝试,学艺不精,织的纹路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算了,织都织出来了,丑成这个样子,能逗谭以南笑出来也算物尽其用了,没白费功夫。
曦光穿过头顶略显萧瑟的梧桐树冠,浓绿和金黄交织在一起形成色彩浓烈的画卷,在她身上丶盒子上投下细碎摇晃的光斑,如同流淌的金色溪流。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後公园入口那条被三角梅花架半掩的小径上。
深紫色的花穗沉甸甸地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摇曳出的光影在那条小径上缓慢地移动丶拉长。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谭以南迟到了。
云竹紧张地额头冒汗,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眼时间。
每一阵风吹过三角梅花枝带起的沙沙声都让她搁在盒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屏息凝神,仿佛下一秒,那个熟悉清瘦的身影就会穿行在花帘中,带着点惯常的丶掩饰性的冷静,出现在路的尽头。
可是他没有。
谭以南还没有出现。
再等等,再等等。
他们一定会再相见。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里被无限拉长,光斑在盒子上缓慢地爬行,从明亮的金色,渐渐沉淀为一种温暖的丶带着倦意的橘黄。
光线渐渐暗淡下去,白日里喧嚣的虫鸣不知何时低伏,四周只剩下风穿过枝叶时更显空旷的呜咽。入口的小径彻底隐没在沉沉的暮色里。这让云竹越发感到心慌,她不知道怎麽回事,谭以南迟到了就再等等,再等等。
再次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联系人。
说来两个人有各自的联系方式时也巧,王婆婆从隔壁邻居那里听说家里都会有个家族群,于是那天晚上王婆婆满心欢喜说自己不会整这些高科技的东西,让谭以南拉个家族群,以後就说明是一家人了。
谭以南也不好违了姥姥的愿,只好冷脸加了云竹微信,再後来,也有了私联。
云竹在冷风下啰啰嗦嗦打字,【谭以南,你来了吗?我在後公园开满花的地方等你。】
发送成功,
对方没回复。
胸腔里某个地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地攥紧,起初只是闷闷的,继而传来清晰的丶令人窒息的钝痛。
云竹低下头,手指有些僵硬地掀开盒盖的一角,颜色和手艺都惨不忍睹的围巾瘫在一旁,一股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眼眶发热。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湿意逼退。
一分钟後。
对方没回。
两分钟後,
对方没回。
三分钟後,
对方没回。
……
两个小时後,
对方依然没回。
谭以南失约了。
他的性子不可能迟到,有事情也会说原因。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低沉丶极其庞大的震动,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她寂静的世界。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沉闷的丶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
更是一种空气被无形巨物猛烈挤压时産生的丶令人心慌的震颤感,顺着长椅的木质骨架,清晰地传导到她的身体里。心脏骤然一缩。
云竹几乎是本能地擡起头,抱着盒子站起身,循着那震动的源头望去。
暮色四合的苍茫天际,呈现一种混沌而苍凉的灰蓝色。一片巨大的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飞机,从她头顶那片越来越狭小的灰蓝天幕中,碾压过去。
巨大的机翼切开沉闷的空气,尾部拖曳出两道笔直的白色云气,在灰暗底色上不断延伸,顺势将天空割裂为两半。
云竹仰起脸,愣怔在原地。
暮色和飞机巨大的阴影沉沉地笼罩下来,倒映在她眼睛里。她看见那两道不断延伸的尾迹云,在灰蓝色的天幕上显得如此刺目,如此决绝。
这是哪里的飞机?
谭以南又在哪里?
恍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