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实在是没有心思管了,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在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全都离开了她的生活。
云竹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有人围了过去,大声呼唤着,手忙脚乱。有人冲下楼去打电话。邻居阿姨脱下了外套,颤抖着盖在王婆婆身上。
场面乱成一团。
救护车尖厉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车後蓝红色闪烁灯忽明忽暗,刺破这片老城区的血腥沉闷。穿白大褂的医生擡着担架冲上来,帮着身边流泪的楚彩一起拉开了哭得失神的云竹,楚彩抱着云竹搂在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楚彩也不管袖子上沾没沾了地上的血迹,嘴里念念不绝,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没事的,没事的,王婆婆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们妙手回春,云竹,没事的,你先振作起来……”
王婆婆的躯体被小心却又匆忙地挪上担架,盖上了白色单子。担架从云竹面前经过时,看见一只枯瘦的手从白单子边缘滑落,无力地垂荡着,指尖还沾着一点面粉的痕迹。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红蓝闪烁的灯刺眼地旋转着,救护车尖叫着驶离,汇入窗外灰蒙蒙的街道,最终消失不见。
楚彩轻轻拍着云竹的脊背,看到行凶的男人被警察反扭着胳膊押下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疯狂和戾气,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人群渐渐散去,带着唏嘘和未散的惊恐,楼道里只剩下满地狼藉,满地的脚印和墙皮,以及干涸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
惨烈在云竹闭上眼後仍然循环播放。
像无尽的电影录像带,不能暂停,不能退出,观衆只好睁着眼睛看发生的一切。
身上有温暖柔软的物什缓缓搭上,云竹用力睁开哭肿的眼睛,映入眼帘的除了泛黄的的天花板,还有一个见过几面的女邻居杨婶。
杨婶一见到云竹睁开眼,便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偏过头去剧烈喘几口气,“给,晚上太冷,你好好盖着被子。”
把棉被抓起来,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针线硌着掌心皮肤。云竹张口想说什麽,但喉咙疼痛感只增不减,发不出来任何声音,杨婶见状转身在床头柜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是无声的崩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液体砸落在手背,沿着皮肤渗进被子,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云竹握着热水杯,静静的坐着。
她没有喝水。
而是仰起脸,无神的双眼倒映着杨婶怜悯的神情。
云竹听到嘶哑的喉咙划破夜间寂静。
谭以南说,有亲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可是。
“杨婶,我没有家了。”
杨婶面对着墙壁,无法控制哭出声,但云竹现在已经哭不出来的,眼睛时不时泛疼,她盯着被子里晃荡的热水,不禁深想。
为什麽是王婆婆?
死的可以是她。
她无依无靠的,死了没有任何人怜惜。
但为什麽是王婆婆?
那个总会偷偷在饭碗里多放点她最爱吃的空心菜,在听到门锁一声开後从厨房里探出头说“云竹丫头终于回家了”的婆婆?
这个问题等到了第二天仍然无解。
云竹低着头,站在门前,楼道已经被粗略打扫过,但那块水泥地上的深褐色印记,却像一道永恒的伤疤,顽固地留在那里。
昨天自告奋勇让云竹住在自家的邻居杨婶站在门口,眼睛红肿,看到她一人的背影,嘴唇嗫嚅了几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伤和难以啓齿的沉重。
“云竹……”杨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昨天医院那边,婆婆她……没抢救过来……”
没抢救过来。
王婆婆也像他们一样,如此坚决离开了她的生活。
云竹没有家了。
再次回到了独自一人艰难茍活的烂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