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与天下第一美人,这一对至交知己,四洲之内无人不知。
每逢郁长安的剑光出鞘,必有迟清影的雪色身影。
天下第一剑的剑意凛厉,锋芒无匹,可以轻易破开异魔的骨皮。
而天下第一美人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傀儡奇术,那独特的银白傀儡既可以为郁长安掠阵,又能短暂吸纳异魔的蚀气。
三年的除魔路途中,两人始终在一起,出手默契,心有灵犀,救下的性命不知凡几。
这样一对神仙挚友,早已盛名远扬,无人不晓他们的深情厚谊。
可是怎奈天意弄人。
如今竟是阴阳两隔。
前来追悼的吊客们本就满心哀痛,看到那形单影只的天下第一美人,更是为他伤怀。
听闻当时郁长安出事,两人并不在一起。迟清影得知这消息时,也根本不信。
天下第一美人的体质孱弱,常年戴一顶垂纱幂篱,用于遮挡那些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本该毫无影响的冷风或寒凉。三年来,郁长安也一直在收集各种灵材异宝,极尽心神,才将挚友的身体温养地好转了些。
可是当传话者颤声确认了郁长安的死讯时,那素白的垂纱却是骤然被浸染,宛如一瞬绽开的朵朵血昙,腥红锐利到刺眼——
迟清影当场便呛出了一股心头血。
如今灵堂之上,美人仍是素日的垂纱幂篱。
却也难掩其形销骨立,病骨支离。
纷至不绝的唁客一一上前,又一一向他道过节哀。
而整场悼会中,美人始终没有开口。
只有极偶尔地,才能听见一声自垂纱之下传来的、极力压抑过的哑声低咳。
一同帮忙护丧的友人也曾上前,劝迟清影暂时去歇一歇。
迟清影却一言未发。更没有动。
友人知道他执意如此,叹息之下,也没法再劝。
直至深夜,这一日的悼念才终于近了尾声。
诸多来客都已离去,空旷的灵堂沉入了一片静寂。
只还有那抹雪色身影静立此处。
是迟清影执意,要为亡故的挚友守夜。
夜幕沉沉,长明灯的青焰微微晃动。亡者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的挚友默然而立,颀长的影子斜斜投射在素帷之上。
宛如一道经久不可愈合的伤。
灵堂寂寂,香灰无声地掉落在铜炉里。
四野空茫,仿佛天地间只余下这一双身影。
良久,才有月色微动。
迟清影举步,走到了内堂深处的灵台旁边。
仿佛是仍然不肯接受挚友的离去,灵堂内连棺椁都没有摆。郁长安的尸身就被安放于玄冰灵台。
灵台之上,亡者静卧如眠。青冷的烛光在他轮廓英挺的面容上跃过。眉弓投下的暗影恰好停驻在眼窝,形成一道似有若无的错觉。
——太像了,像得几乎让人恍惚。
仿佛那薄薄的眼睑下仍有眸光幽暗,随时会突然掀起,用那双洞彻人心的深邃黑瞳将人钉在原地。
雪衣身影在台边静立许久。直到有夜风涌来,吹得垂纱浮动,幂篱中才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掌清冷颀长,腕骨瘦削,有着一种近乎毫无血色的苍白,在这无边夜色之中,更如薄雪清月。
修削的长指轻轻探入灵台,指尖悬停在郁长安颈侧,为他细致地理平了衣领的每一道褶皱。接着,苍白手指又缓缓挪移,循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容向上,拂过削直的鼻骨,挺括的前额。
轻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易醒的梦。
良久,似是沉溺过往的美人才终于收回了手。
脉搏、鼻息、前额紫府,都检查过了。
全无动静。
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主人一息不存、元神俱灭。
是真的。
幂篱下,迟清影垂眸,心想。
不枉自己费尽心思地杀了那么多次。
郁长安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