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助理开着便宜的保姆车,她们一齐回公司宿舍。
“白姐刚刚又来找我,让我也劝劝你。”助理说。
“我不答应,让她不要白费心思。”田姝好硬邦邦地说,话里尾音却带着颤。
她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冷静果决。
红灯变绿,低调的黑色面包晃了一下啓动,拐过一个大弯,和它并排的另一辆车平稳直行,擦肩而过。
不透光的漆黑玻璃下,两个年轻女人坐在後排。
“你的便宜弟弟,实在恼人,真不知道你怎麽和他交流的。”其中一个女人说,“他好像听不懂话。”
“他不是听不懂,而是太懂了。”另一个人哼笑,“你这不就留下印象了吗。”
两人对视,容貌虽有差别,神态却很是相似。
有讥讽,有嘲弄,只是阮黎的傲慢隐在眼底,何赛英的傲慢明白显出来。
“要不是我们约好的,我真要觉得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拉我下水。”何赛英说,“实在烦人,你再不动手,我就要出手了。”
“很快,就这几天的事。”阮黎眼神冷漠,透着几丝漫不经心,“我以为姓林的多少能教她们一些东西,没想到居然是我高估了。”
这才多久,整个项目级被弄毁了,好在她早有准备。
公司里得用的人才,已经被她以工作调动的说辞,通通转到自己名下偷偷成立的新公司去,阮氏差不多成了半个空壳,只是还能靠惯性行走运作。
她对这家企业,并没有多少感情。
母亲把公司给她,只是不想让林文朝这个背叛了她的丈夫有可乘之机。
她并不爱她。
巧的是,阮黎也不爱她。
她出于报复的心思折腾这三个人,也把公司牵连进来,她另一个想报复的人已经去世了,这麽做无非是给自己一个发泄的渠道。
徐梦舟说得对,有气就要撒出来。
对别人撒,对全世界撒气,唯独不能朝着自己。
计划接近尾声,她的确觉得心神舒畅。
另一边的计划同样。
一行人出发是在晚上,傍晚。
天阴着,不冷不热,中午才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湿的闷,好在温度低了下来,像头上套着一个浸过水的纱布,尽管憋着气,好歹也凉快点,勉强算是有些安慰。
徐梦舟自己的行李箱就装了一车,阮黎作为东道主,自然要跟着去,反正她的借口是这样。
工作上的事线上处理就可以,没必要人也到场。
徐梦舟这一去要个把月都是少的,阮黎无法忍受这样长时间的分离,尤其还在她要恢复记忆的时刻。
人必须得待在她眼皮子底下才行。
天上没有星星,同样没有月亮太阳,厚厚的灰色云彩盖住一切,好似一床软噗噗的棉被。
码头却亮,灯比星星还密。
行李被助理送上游轮,徐梦舟倒是挺高兴的模样,“我就说要晚上走,多凉快,可惜没有夜景可以看。”
“要开两天,还有很多机会。”阮黎说。
游轮当然坐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星星也不是没看过,这片大海几万年都不一定变样,是人的心变了。
徐梦舟想和阮黎一起吹风,看星星。
海面会垂落一轮弦月,牛角似的翘着尖尖,风是柔柔的,新鲜的,要将阮黎的发丝吹起来。
她们并排坐在一处,肩靠着肩,手拉着手,不管说什麽都很浪漫。
徐梦舟为自己的想象兀自梦幻着,像心尖上挂了一串小铃铛,每跳一次就要铃铃响。
她已然迫不及待了。
游轮啓动了。
好消息是,阮黎虽然晕机,却不会晕车,也不晕船,她在船上就像在地面一样自在,没什麽不适。
徐梦舟在甲板上,抓着栏杆,海水乌漆漆的,石油一般,海风也是咸涩交加,并没有什麽景色可看。
可她仍旧高兴。
“阮黎,”她忽然说,“我们之前是不是一起出去玩过,去海上?”
不管做多少次心理建设,早有预料,可亲身经历着腰上挂着的树藤一点点滑落,望着身下尖锐的岩石,又有几人能波澜不惊地接受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