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格,说来很容易得罪人。大家都是家里惯着长大的,一个个横着走的螃蟹,上学的时候被放进同一个小水池里,难免要挤碰着。
有的人从小就情商高,或者练就了审时度势的习惯,会躲着人走。可这麽多人里,总有一些是见谁都不服气的刺头。
徐梦舟遇见很多了,她当螃蟹,就是螃蟹中的帝王蟹,横冲直撞起来谁也不管。
同龄人的事,多半私底下自己解决。
她也有很多不喜欢的人,可这些人,基本都不能出现在她的世界范围里。
好些个,徐梦舟连名字都记不清了。
只有阮黎。
只有阮黎不仅没消失,身影反而越来越清晰。
徐梦舟翻了个身,忽然记起徐梦霜前两天和她说过的话。
“人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别人的错处,一抓一个准,看自己却两眼一抹黑,真遇到事情,或许还不如人。”
她说谁都有说不出口的话,阮黎也有吗?
她又翻了个身,下巴搁在枕头上,淡绿色的枕套,像西瓜皮扣住一张黄瓤的脸。
已经是九点钟了,阮黎也睡了。
徐梦舟忽然一下,就懂了那些她恨铁不成钢的恋爱脑们。
对方对她那麽差,这怎麽不算冷暴力,可她还不分手。
好像也没什麽资格说人家。
把她的事情发出去,评论区肯定也是一水儿的劝分。
徐梦舟再翻一次身,摊鸡蛋似的,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发呆。
那她该怎麽回:你们都不懂,她以前对我也是很好的?
想着想着,给自己恶心乐了。
她貌似,的确没对着阮黎,认认真真说过一次喜欢。
真是一团乱麻。
次日一早,徐梦舟喂了三妹,没忍住拍了一套九宫格发出去,尤其重点还给韩书桐发了一遍,心情愉悦地下楼吃早饭。
“姐,我觉得你说得对。”她单手叉腰,不知从何处借来一股浑厚的自信心,“我要坦诚一点。”
徐梦霜咽下口中的玉米虾仁饼,露出鼓励的笑容,“好,我相信你可以。”
然後给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徐梦舟拍拍手坐下,“你等着吧,我今天必然把我俩的事解决掉。”
近中午的时候阮黎过来,到脚腕的一条淡紫色长裙,紫藤花似的走下车来。
徐梦舟离了好远看到,嗖就窜到楼上去了,趴在窗帘缝里往下瞅。
今天的阮黎还是贾夫人。
描着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眉毛修得细细的,柳叶一般,貌似还涂粽了,更要显得无害。
走路的步态也是含蓄小心,见人微微低下头,处处拘谨着。
只是真进了屋,一擡眼环视四周的习惯却没去掉,下意识带上,还是阮黎会有的神态。
看完以後,她又低眉敛目,变成了贾玉。
徐梦舟趴在楼梯栏杆上,被人看时赶紧藏起来,等人低头才出来,伸手抻了抻衬衫。
她做了两下深呼吸,挺胸擡头,以一种怀揣着伟大使命的姿态下楼。
站到人面前。
“阮……贾玉夫人。”她说,“我喜……喜欢,咳,我喜欢守时的人。”
徐梦舟的耳根窘迫屈辱地红了。
“你的房间在四楼,我带你去。”
“这会不会太麻烦徐小姐了?”阮黎有些迟疑地抿着唇。
“不麻烦。”徐梦舟说。
她转身,对自己做了好大的鬼脸,半点不见早起时那股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