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来公司了,休息一阵子避避风头吧。”
黎韫就此把自己关在了家中,正逢寒假结束,林今昭要回溪城上课。
“妈,一起去呗,就当是散散心了。”希望离这里一千五百多公里外的城市,没人认识她们。
谁也没想到这一散心,就没回来过了。
在人类警惕起来时,疫情已经席卷了全球。
幸而林父驻外结束,一家三口遂在溪城定居下来。这里没多少人认识黎韫,切断过去的生活看起来还算可以。
幸运又讽刺的是,黎韫在律师界倒是名声大噪,越来越多的人砸钱聘请黎韫,仿佛不管何种案件,到黎韫手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犯了再大的罪行都能无罪释放。
而真正的凶手,是在三年後,才被缉拿归案。
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无法放弃他特有的砍杀手法,一条又一条人命去世後,才捉住了这个落入人间的恶魔。
也是在这三年後,黎韫才洗清了自己的清白。
然而,黎韫的清白,并没有掀起任何水花,无人在意。
人性的本质是冷漠的,又是复杂多变的。林今昭早已对人性不抱有任何幻想。
“後悔吗?”黎韫的目光落到了病房内白花花的天花板上,“好像也谈不上。事业做久了吧,就谈不上热爱了。工作本就是赚钱生活的手段罢了,只是习惯了忙碌,习惯了拼命,偶尔让我停下来,反而更加不适应。”
“那你现在习惯起来!”林父拍了拍病床,“学会偷懒,学会摸鱼,学会能不接的案子就不接。”
黎韫慢慢地露出很浅的笑容,平日里严肃正色的她,是很少会笑的。
时光过去了,人总会变的。
“好。”黎韫的声音还有点虚弱,“那你们父女俩养我。”
溪城已经带上了点秋意,枝叶被秋风压低。微弱的阳光在发丝上跳动,耳机里放的是不知道那年发行的乐曲。
有奶奶推着轮椅慢悠悠地走,坐在上面的那位也许是她的老伴儿。有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他的母亲轻晃着他哄着。有人,在唤她,唤她“年年”。
林今昭睁开眼,看他从一棵树下跑来,怀里抱着果篮,朝气蓬勃的样子,不像是医院里能见着的生命力。
她看着他跑乱了的头发,鼓起来的衣衫,突然想,有什麽是过不去的呢?都会过去的。
“阿姨怎麽样了?”沈岁桉皱着眉。
林今昭摇摇头站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手术顺利,没事。”
话说着,目光移到果篮上,她哭笑不得,“说了没啥事你不用来,你倒好,还要带个果篮,我妈又吃不了。”
沈岁桉看着有点局促,甚至有想把果篮往後藏的小动作。
林今昭收了收笑意,安慰道:“没事,我吃我吃。”
病房忽地热闹了起来,隔壁床的病人也加入了聊天。
认出沈岁桉的黎韫在不断感慨时光飞逝,林父则是摆上一副莫名的神情杵在一边瞅他,隔壁窗的阿姨开始打探这位帅小夥婚否。
林今昭出门打水前,沈岁桉看起来还很局促。而保温壶装满後,他已经如鱼得水了。他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病房里笑声连连。
林今昭刚打开门,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是多出来的那个。
林今昭抱着水壶,走到看上去最正常的林父旁边,问道:“他们聊什麽那麽开心?”
“哼。”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不知道。”接着还小小声评价,“油嘴滑舌。”
林今昭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直到黎韫指示道:“年年,带小沈去吃饭吧,好好招待人家。”
“哦。”她便听令领着人出去了。
一路上,她都时不时向他投去打量的眼神。直到沈岁桉第五次避开视线,他懊恼地停住脚步,硬邦邦地问道:“干嘛干嘛?你看什麽?”
“看你。。。挺八面玲珑,挺。。。会拍马屁的。”
沈岁桉哑了一瞬,随即露齿一笑:“那是,长辈们都可喜欢我了。”
林今昭送了他一个大拇指,“交际小王子,褒义词。我们的交际小王子想吃什麽?”
沈岁桉对“小王子”这个称呼颇为满意,他晃了晃脑袋,随口一问:“我们正在往哪走?”
林今昭脚步一顿,向四周看了看,“。。。瞎走。”
“。。。。。。”真行,“你大学是不是在这附近?对面有条美食街,去那吧。”去她曾经走过的街道,吃过的店铺。
“啊对。。。”林今昭都没反应过来,“你去过吗?你咋知道有美食街。”
沈岁桉卡壳了一瞬,“就丶就网上美食推荐啊之类的,刷到过。”
林今昭并没有在意他的回答,兀自点点头,想着美食街里可供推荐的菜色。
沈岁桉跟在她身後走。
她今日绑了个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後摇摇晃晃,一如初高中时的每一天。以前的他,会顽皮地抓住晃动的马尾。
现在的他,却只能将手背在背後,不敢随意动弹。
以前不懂多遥远才能算是远方,也不懂朝日相伴的人也会被人海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