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个骗子。
林今昭已经丢掉所有的逻辑开始胡思乱想了。
“喂,我们未来伟大的沈PD,这个项目也没有那麽急吧?需要你连着在公司待个三天都不回家啊?我跟你说你都要臭了!”
沈岁桉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胡说,我昨天回家洗了澡。”
同事施舍他一份外卖,敲敲桌子,“你这是要把下个月丶下下个月的工作赶完,卷飞所有人?”
沈岁桉笑了下,“早做完,不是好请假?”
“你要请假?去哪?”
“港城吧。”
“去玩?”
沈岁桉停顿了会,不知道对着哪儿在说话,“我也不知道…”
林今昭睡前才收到沈岁桉的消息,只有一个字:【好】
*
在港城待了小半年,林今昭已经能融入匆匆忙忙的人流,穿梭在校园里,用粤语和相识的人问一声早。
周末空闲时间,林今昭便会带上平板下楼,在天桥上看小朋友们卖旗。
起先她还不明白,为什麽常常能看见小朋友背着各种颜色的袋子,仰着头送大人们贴纸。
这是港城特有的文化,走上街头,进行筹款。捐了钱的人可以得到一张贴纸。
她会看到有不少的人从十米开外就开始掏钱,她也见过有位老爷爷因为没带太多的现金而连连道歉。有父母站在背後支持的小朋友们,在反复犹豫过後站出来,脆生生地说:“唔该,买支旗。”
收到捐款,发出贴纸的小朋友,会笑着蹦起来,举着硬币回头给父母看,这是他们勇敢的标志,也是善良的象征。
林今昭领了贴纸之後,便找了个角落画画。
人流量减少之时,卖旗的小义工跑到她旁边,用不够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姐姐,你在画什麽?”
林今昭把平板转过去给她看,放慢语调说:“在画善良又勇敢的人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画上去吗?”
小朋友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声音里透着雀跃,“真的吗?那可以不可以给我画一头漂亮的长发?”
林今昭的视线下意识移到她的帽子上,女孩摸了摸帽子说:“我没有头发。”
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妈妈走上前来,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可眼里还是漫出了疲惫。
女孩的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阿女她,生病了。”
“嗯!我妈咪讲,要是我来做义工,就可以帮助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她晃了晃背着的布袋,钱币相撞,丁零当啷地响着,“看,有好多钱!”
林今昭用力睁了睁眼,缓了会儿,“嗯,你好棒!你一定能帮助很多人,大家都会感谢你。”
“那姐姐能不能给我画长头发!”小女孩鼓了鼓掌,“我做梦的时候,就看到爸爸妈妈牵着我,我认得出那是我,但是她是长头发,你能画出我梦里的样子吗?”
“阿囡,唔好去烦吓阿姐。”女孩妈妈说。
林今昭见状马上接道:“没事,你跟姐姐描述一下,你的梦是怎麽样的,然後你去卖旗,卖完了姐姐送你两幅画,好吗?”
“好!多谢!”
接下来,林今昭听到了一个最朴素却无法实现的梦。
梦里有阳光,有五彩斑斓的泡泡,有女孩还在世的父亲,也有尚未被剃掉的长发。
原来有些事,对一些人来说是日常,对一些人来说却是奢望。
发完贴纸,女孩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休息,仰着脸问:“姐姐,画好了吗?”
林今昭把打印出来的画递给她,少有地感到了紧张,这是从前面对各大甲方时都没有的感觉。她注视着女孩的帽檐,想着,也许是因为这是一幅真的用了心的画。
女孩低头看了很久,轻声问:“为什麽这里的爸爸,他还有翅膀?”
林今昭咬了咬唇,柔声说:“因为,爸爸会一直陪着你啊。”
女孩突然一下就哭了,是那种悄声无息的哭,只有泪珠成串地往下掉。
林今昭手无足措,擡头看到女孩妈妈也湿了眼眶。
女孩接过林今昭递给她的纸巾,握在手里,被泪水浸润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对她道谢:“多谢姐姐,你画出了我的梦,好像它就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临走前,女孩说:“我喜欢你的画,非常喜欢。”
说不清是什麽感觉,和女孩挥手告别的指尖在颤抖,林今昭抱着平板回到住处,长久地凝视平板上那五彩斑斓的画面。
这样一副画,说不上要多大的技巧,也谈不上高难度,可这是第一次,让她觉得她的画作,是有意义的。
也许在未来,那两张纸不知道会被女孩放置在哪个角落,但至少在她看到画面的那一刻,有被触动。
她打开手机,在聊天框里打下:【嘿,我好像知道我想做什麽了。】
最後一个句号落下,她才回过神,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