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茶经的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个子不高但十分严厉,坐在讲台边一张一张翻看课业时的严肃脸色,连平时最活泼跳脱的双胞胎都不敢造次。岑夫子一来便坐在上首翻看着学生们的心得课业,一时间学堂里只有他翻页的摩擦声。“世子与表小姐就不必再抄了,其余人明日再交三份誊抄和一份心得交予我。”“啊——”课堂上哀嚎一片,岑夫子眼皮都不抬,径直翻开书开始讲课。沈霁今年十九,除却茶经、围棋、书法还在家塾进学修身养性,其余时间都在研习本朝律法,只等每年年初官职升迁大调动,由吏部派官去大理寺当差。虽说侯爷更希望儿子进军营子承父业,但沈霁觉着父亲正值壮年,他年纪轻轻又入军营领兵未免太过引人注目,让皇帝觉着沈家狼子野心。不如暂时去朝中混个荫官,也算历练。是故这节下课后,他也没再学堂多留,兀自起身回了自己的余声堂。沈霁走了,宋妤凝绷一整堂的腰肢终于可以松弛片刻。然沈青璟是一刻也不肯放过和小表妹说话谈天的机会,刚下课就紧凑上来。“表妹可是乏累了?怎得小脸这么白?”宋妤凝本想呆坐着休息休息,可对面是侯府二公子,她一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又哪里敢敷衍得罪,忙打起精神:“只是方才听课太过入神现下有些倦怠,不碍事的。”沈青璟趁机邀请:“周维表妹还记得吗,上次赏樱宴我介绍过,今年他家诗会弄了个水帘赛诗很好玩的!我知表妹你诗才甚高,不若随我们一起去散散心?”文昌伯爵府周家祖上出过三届探花郎,虽说近些年没落了,但也是世家中唯一一股文坛清流,酆京城里的诗会属他家办得最有分量,好些第一才子第一才女的名头都是在这场诗会上流传出来的。柳夫人亲自提要求要她博个才女的名头,宋妤凝当然得去。但身为表小姐的她却不能明晃晃说自己想去。沈青璟看着小表妹澄澈娇美的眼眸中迸发出愉悦和惊喜,随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落寞地垂下眼帘,接着轻轻地摇头,言语间是止不住的失落:“我不过是寄宿在侯府的姑娘,更何况现在年岁大了,不合适再跟着表哥们去诗会凑趣儿。”眼见小表妹眉梢眼角都透着愿意,沈青璟哪儿能放过,执意道:“没事儿,你和青瑜一起去女客那边。”“沈青璟!你自己喜欢跟狐媚子玩别拉上我!我可不会带她去周府,你想都不要想!”那边沈青瑜听见哥哥的话,立刻尖声拒绝。沈青璟不高兴:“沈青瑜!跟谁没大没小的还直呼你哥的名字!大哥不在你就无法无天起来了是吗?”“嗤!反正我不会再带她去女客那边,你自己看着办!”沈青瑜侧脸转过去,嘴里嘟囔,“见天使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勾引男人,知道的说是侯府表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勾栏院子出来的头牌呢!”“沈青瑜!你给我出来!”沈青璟把妹妹拉出去,该是又要许些好处央她把小表妹带着一同出门去。他何尝不知道自家亲娘是绝对看不上已经落魄了的宋家,所以才费尽心思想要表妹在京中博个才名,他侯府二郎娶个酆京第一才女倒是很般配。连廊外的声音时高时低。宋妤凝僵坐在座椅上,虽说这些年沈青瑜对她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没什么好脸色。但那句‘勾栏院’还是深深戳在了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上。是,她承认自己表现得对沈世子意有所图,可平日里她只是送些吃食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连私相授受都不曾有过,全是在大庭广众当着大家的面,何来‘勾栏院头牌’一说?外面争执声音渐小,宋妤凝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的话,翻开昨日刚背下的棋谱温习。——这本棋谱是娘拜托以前的管家爷爷专门去江宁购置的,前前后后买回来花了一百来两,够普通人家好几年花销。不多时,沈青瑜走进来神情愉悦带着目的达成的趾高气昂。她站在宋妤凝桌前居高临下横了一眼:“果真是狐媚子,三哥连他最心爱的……”“青瑜!”沈青璟打断,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短。“哼。”沈青瑜心里盘算着得来的好处,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到时候你乖乖跟紧我,要是跑丢了本小姐可不负责找。”望着沈青璟期盼地眼神,宋妤凝睫毛抖了抖,恭顺应下:“是,三表姐。”“嗤。”沈青瑜不屑地翻白眼,嘴里嘟囔着‘又在装模作样’,偏头跟双胞胎讨论长街近来新开的那家茶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