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林微一把。她踉跄着後退,後背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怀里的素描本却始终没松手。
江熠见状,猛地转身想去扶她,赵磊趁机从侧面扑过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的侧脸。
“砰”的一声闷响。
江熠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他没去擦,只是迅速站稳,反手一拳打在赵磊的肚子上。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赵磊疼得弯下腰,像只被踩住的虾。
“不准碰她。”
江熠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虎口的疤不知何时裂开了,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红。
那颜色让林微想起去年冬天,她咳得最厉害的时候,咳出的血落在雪地上,也是这样触目惊心的红。
赵磊缓过劲来,看着地上的血,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意,却嘴硬道:“你敢打我?等着被张阿姨罚吧!”
江熠没理他,只是走到林微身边,伸手想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可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角,就被她轻轻躲开了——她盯着他虎口的血,眼圈忽然红了,像只被雨水淋湿的兔子。
“走。”江熠拉起她的手腕,往厕所外走。他的手心很烫,带着血的温度,烫得林微的皮肤发麻。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寒风里的玉兰花瓣。
赵磊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等着!我告诉张阿姨去!就说杀人犯的儿子打我!”
江熠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林微的手,快步走出了那片昏暗。
外面的阳光很好,金灿灿地铺在地上,像泼了满地的橘子糖。风带着玉兰花香吹过来,拂过林微的发梢,也吹散了厕所里的霉味。她低头看着被江熠攥着的手腕,那里留下了道浅浅的红痕,像条细小的丶温暖的蛇。
走到玉兰树下时,江熠才松开手。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纸巾,想擦虎口的血,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怎麽也擦不干净。林微见状,轻轻接过纸巾,踮起脚尖帮他擦拭。
她的动作很轻,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谢谢。”江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他想起今早张阿姨教他的手语,笨拙地比了比——拇指先碰了碰鼻尖,再向外展开,像朵慢慢绽放的花。
林微看着他生涩的动作,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开了涟漪。
她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他手心——是她早上省下来的,本来想等他午休时给他。
橘子糖的甜混着血的腥,在舌尖绽开奇异的味道。
江熠看着林微被风吹起的刘海,忽然想起她画里的那两只手,交叠着捧着颗糖,像捧着全世界的光。
“疼吗?”林微用手语问,指尖在他虎口上方轻轻晃了晃,不敢碰到那道裂开的疤。
江熠摇摇头,把糖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她的手心。
他想起货车厢里的那个夜晚,他把半块馒头塞给她时,她也是这样,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像在说“谢谢”。
那时他不懂,为什麽要拼尽全力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直到五年後,在这棵玉兰树下,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明白了——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刻在了骨头上,像他虎口的疤,像她掌心的石头,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消失。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玉兰花瓣,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林微的素描本从怀里滑出来一角,露出里面那幅没画完的画:一棵开满花的玉兰树,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像要走向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