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辞佑就在这叫好声中站起了身。
身後巨大的神像屹立,他就站在那投落的阴影下,眉间朱砂似血,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苍老的男子。
“父亲说的不错,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给我吃穿用度,教我读书识字。”唐辞佑苦笑了一声,长睫遮掩之下,眼中终於露出一丝水光。
“只是父亲啊,我不明白,你既想让我助纣为虐,当初又何故於让我读那圣贤书,让我明事理,辩是非,知善恶!让我亲眼看着你草菅人命,让我做违心之举,让我夹在对错之间,夹在良心与亲情之间!”
唐辞佑低低笑起来,“父亲,这麽多年,我其实羡慕极了叶景策,我羡慕他能坦坦荡荡的活着,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能行自己的道!”
“你羡慕他?他有什麽可羡慕的?你看他,父母妹妹还不是都死了!无所谓什麽道不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唐御史紧紧抓着唐辞佑的肩膀,目眦俱裂,“佑儿,听爹的话,去磕头,去请罪,你想想你弟弟,想想你二娘,他们对你多好啊,你就算是对爹再不满,也不能害了他们的性命,是不是?”
“父亲放心,我不会害了他们的,也不会害了你。”唐辞佑凄然一笑,唐御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看着往日里沉默寡言的儿子倏然跪倒在自己脚边,手上捧着一柄银亮的匕首。
“请父亲赐孩儿一死,为朝廷立功!”
男子的话语掷地有声,唐御史的身子霎时僵住,那布满皱纹的手不住颤抖着,浑浊的眼中蕴出泪光。
“唐辞佑,你疯了吗?”唐御史声音发颤,见唐辞佑笑得悲愤,“是啊父亲,我早就疯了,时至今日我绝不会再回头,外面都是官兵,杀了我,你们就能活下去,你放心,你们後半生的安稳不会被打扰,你要的平安,荣华,一样都不会少。”
“唐辞佑,你是在逼我啊!你是在逼我啊!!!”唐御史嘶吼着,扶着唐辞佑的手臂慢慢躬身,“好孩子,你跟爹回去,回去之後爹再也不逼你了,你……你不是喜欢叶家那小丫头吗?你回去,爹答应你娶她了好不好?爹再也不为难你了。”
“父亲,小禾她已经死了。”唐辞佑的声音很轻,语调平和得诡异,“您快杀了我吧,对准了心脏一刀下去,让孩儿死得利落些。”
“不行,不行,孩子你别说傻话,哪有爹杀儿子的啊,你的血肉都是爹给的,爹没让你死,你瞎做什麽主啊,咱们有什麽事回家再说,回家再说啊。”唐御史连连摇头,拼劲全身力气将唐辞佑向门外拽。
门外的脚步声纷乱沉重,想来已经被层层围堵,暴雨声中,那戏班子的鼓声时急时缓,似是到了最激烈处,竟响起了一众喝彩之声。
迈过门槛,雨丝被拔出的匕首斩断。
唐御史不等回头,只觉手中一凉,有温热的掌握着他的手向後一带,将那冰凉的锐器狠狠向後刺入,滚热的液体瞬间奔涌出来,溅在脚边,激起一滩滩血花。
什麽?他做了什麽?
唐御史的身子绷直,僵硬地回过头,却见唐辞佑把着他的手将那匕首没入胸膛,衣襟之上,大片血迹晕开,他就站在他的面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眼中落下一滴泪。
“父亲,这条命,孩儿终於能还给你了!”他张口,笑得很痛苦,“这一切,我都还给你!”
声落,那双漂亮的眼睛终於再也笑不出来,他陡然倒落在地,在无数官兵的目光中,他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死,银亮的匕首深深刺入心口,鲜血一股一股地涌出,落在一滩滩雨水中,晕成片片鲜红。
雨水落在眼中,顺着眼角向下流。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耳边满是刺耳的嗡鸣声,嘈杂的叫嚷声中,他听着那出戏唱到了尽头,戏中那作为父亲的男子痛苦着他剔骨而亡的孩子。
是谁在哭?在哭什麽?
唐辞佑茫然地想着,见他那父亲跪在雨中望向他沉默地望着他,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一众官兵的围观之下,那年迈的官员涨红着脸,浑身都在颤抖,青筋爬上褶皱乾瘪的脸,他挺着腰,说得义愤填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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