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桌上的饭菜始终不动,像是同时没有胃口,都潦草扒了几口就进了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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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消失了五天,许岁进了校园。
办公室午後的光线有些带涩,空气里浮着花草气。舒与刚改完一踏作业本,指尖还沾着红墨水的痕迹。一擡头,就看见许岁站在门口。
女孩像是一株被抽干水分的幼苗,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单薄的肩头,往日总是含笑闪着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得能盛下整个闷沉的下午。
舒与的心,向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了一把。她没说话,只是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绕过堆满练习册的办公桌,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午後显得格外突兀。
“许岁。”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麽,走到她面前时捏了捏肩膀,两人往楼上走。
空旷的办公室里空调已经提前开好,温度适宜,舒与往桌上放了杯蜂蜜水,“就坐沙发上吧。”
许岁直愣愣的坐下,手指紧揪着书包带子,勒出一道深红的印痕。她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什麽,肩膀绷得紧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会断裂。
舒与没有催促,也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从一边拿来一张小毯子放在许岁腿边:”有点冷的话就先盖在腿上。”
“我知道,”她开口,声音柔和又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每个字都像沉甸甸的暖阳,试图融化寒冰,“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俩。”
女孩喉咙上下滚动着,眼泪被硬生生阻在眼眶,酸涩覆盖住了她的眸。
舒与不再犹豫,悬停在一旁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落下,覆盖住她冰凉丶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没事的,许岁。”她的声音有些抖,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女孩冰凉的手指,仿佛想把自己的温度丶自己的力量全都渡过去,“你妈妈是个特别勇敢,特别好的人,你也要勇敢,变得更加坚韧。”她看着她,目光清澈而笃定,“她就在你的心里,谁也带不走,她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是要你现在就不难过。”她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柔,向一片羽毛拂过心尖,“难过是我们本能的反应,因为爱还在,并且会一直在,但我想说,你不是一个人,还有老师,还有朋友,每个人都会长大,往前走的路或许很黑,很沉,妈妈只是提前帮你去探路,照明,她一定最希望她的宝贝,能好好地丶慢慢地。。。。。。走下去,哪怕步子小一点,慢一点,这都没关系。”
舒与感觉到掌心下那只冰凉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动,像破茧忽扇动了翅膀。
舒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小小的,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硬糖。她轻轻剥开糖纸,发出一声细微的窸窣声,没有直接把糖果塞给女孩,只是摊开手掌,那颗粉红粉红的小糖果静静躺在掌心,像一颗小小的,灿烂的粉红太阳。
“你不在的这几天,向楠楠她们几个每天都来我办公室问你的情况,比我上班打卡还准时。”舒与语气放轻松了些,边说边看着女孩的表情,“她们也很关心你,老师也很关心你,你的那些叔叔阿姨也很关心你,这个世界上在意你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这个糖果还是草莓味儿的,你最喜欢的味道。”舒与说着将掌心近了一些,女孩眼眶早已蓄满的湿润倾泻而出。
许岁伸出指尖,糖果的甜蜜在口齿之间迅速蔓延。
“如果累了,撑不住了,我们就歇一歇。这间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舒与眉眼弯弯,看着她,眼里全是纯粹的丶不含杂质的疼惜与陪伴。
舒与问她是否需要先调整调整,假条本放在手边,许岁摇了摇头,自己也休息了快一个星期,听着偶尔的咳嗽,舒与还是给她批了跑操的假条。
教室里正讲着试卷,许岁在水房洗过脸後朝教室门口走:“报告。”
讲台上的老师擡手示意她进来,趁着老师背过身板书,孙月“咻”的扔来一张纸条:
【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许岁取下书包,里面的文具和书本被有序收拾进课桌,笔盒里一只笔被拿了出来:
【没事,这几天没怎麽睡好,今晚可能我要早点休息了,要是向楠楠来宿舍找我就说我睡觉了。】
纸条从空中被抛了回去。
晚间。
沈樾从二班经过,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人,低马尾散乱地垂在脖颈周围,手中的笔杆不停的左右摇动。
许岁感觉有人正戳着自己的肩膀,擡头看见了他的脸。沈樾把人叫出了教室,两人走在操场上,周围全是漫步的学生。
“这几天缺下的课和试卷我都整理好了,放在你课桌最下层。”沈樾望着跑道尽头的路灯,白耀耀的。
“嗯,我看到了,谢谢。”许岁两三句答了他的话,一直望着远处的天上的星星。
两人从跑道这头走到那头,头顶的星空也还了几轮模样。
周围散步,玩闹的学生逐渐稀少,沈樾的步子也越来越慢,他扭头看向她,有些小心翼翼:“你眼睛红红的,我可以说一些安慰你的话吗?”
许岁没出声,两人停在原地,路灯挂在头顶。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沈樾往一旁站了站,指着不远处的星空,“这几天晚上的星星突然多了好多,很亮眼,很漂亮,你看离我们最近的那一颗很闪。”
许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一片黑沉的天里果然缀着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把四周的天衬托的格外明亮。
“我妈很早就走了,我那时候还很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去,学校的课也旷了好几天。”
许岁扭头望向身边的少年,他一直没主动提起过他的妈妈,有时她们几个提起,他也只是两三句就晃了过去。
“书上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都会努力闪光,穿透云朵来见她们还活着的亲人。後来每晚我都会站在阳台看星星,有时候自己的阳台上看不到我就下楼四处走,总有一处是能看见的,也许只有一颗。”
“她们每晚都来赴约,或许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听她们的话,过得怎麽样。她们为了能来见我们已经很努力了,我们也不能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