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沈令仪啜泣着,泪珠滑落面颊带来凉意,却比不得她心房的冰冷。
陆鸿晏将她护在怀里,她再感受不到丝毫触动。
据後来魏朔描述,燕执衷被挖出来时已然咽气,刻薄的三白眼却泛着笑意,无神地眺望着远方。
沈令仪不懂他为何出手相助,也不理解他那份没由头的情愫,只是燕执衷那双眼睛伴随着无尽的鲜血,自此成为她的梦魇。
太子试图用思凡楼来设计沈令仪,陆鸿晏便真的乐见其成,用一个陌生的婚约王妃毁掉东宫势力与财富。
站在他的角度,他并未有错。
自思凡楼事变,京都频频落雨,沈令仪腿疾再度复发,连同着神志也逐渐开始迷糊。
客院被陆鸿晏重新命名为琉璃院,似乎想让她重获尚书府的感觉。
只不过无论多少珍贵的彩蜡纸送来,沈令仪也不愿摆弄剪子制花,整日沉默地坐在窗前发呆。
陆鸿晏正在鸿胪寺当值,魏朔汇报着琉璃院的情况,三两句话便概括沈令仪简单的日常。
“昨夜落雨,她腿疾是否再度发作?”
魏朔点头肯定,神情低落:“那日过後,沈二小姐便不肯再用药。。。。。。其婢女说,她是怕想起燕大人。”
药膏虽是陆鸿晏所制,挂的却是燕执衷的名号。
“斗胆问过殿下一句,当日为何不派属下前去营救?”
魏朔难掩不忍之色:“燕兄不过一介文臣,并无武艺傍身啊。”
陆鸿晏停笔,语气意味深长:“当日我并未吩咐燕执衷做任何事。”
他的本意,就是要沈令仪与思凡楼一同陨落。
彼时陆鸿晏站在高阁,听到街道传来轰隆巨响,他瞥见思凡楼恍若战场般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或许曾有一刻沈令仪令他动摇,但陆鸿晏仍旧伫立原地,佁然不动。
燕执衷的情谊,他不懂,却很敬佩。
陆鸿晏抱着沈令仪回府时,她虽浑身脏兮兮地显得狼狈不堪,却从怀中掏出个金灿灿的橙子递给他。
那是薛府的投诚,漂亮的光泽衬出真挚的诚意。
“婚期将至,沈令仪既然活着,那便仪式照常举行。”
陆鸿晏想到她恍惚不定的神志,认真嘱咐道:“她在王府内若有任何所求,竭尽所能去满足。”
魏朔难得沉默地点头退下。
而此刻,窗边静坐出怔的沈令仪见四下无人,迷离的眼神快速恢复清明。
她研磨好墨水,回复着薛长沅的问候信。
一整张信纸仅仅落下一个“安”字,其馀部分留着大片大片的空白。
望见信鸽飞往薛府的方向,沈令仪垂下眼眸嗤笑,旋即继续装作受惊而神志错乱的病人。
她并未猜错,信鸽果不其然被魏朔拦下。
沐浴後的陆鸿晏披散着墨发端坐床头,借着昏暗的煤油灯拆开信封,出乎意料地只见一个“安”字。
她的字迹相比不久前,显得提笔极为费力,仅仅一个字仿佛耗尽沈令仪所有力气。
陆鸿晏莫名生出些许气恼,吹灭油灯斜靠床头,指腹不断摩挲着信纸。
他并未觉得自己草菅人命,皇位之争本就成王败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然而陆鸿晏总想到深夜废墟中沈令仪含泪的眼眸,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浑身都流露着脆弱的气息。
他闭目长叹,将信件整齐叠好,恢复如初,
魏朔携信出去时,信鸽还被绑着腿嘶嘶地叫着。
待解开捆绑的细绳,那信鸽仍旧龇牙咧嘴地叫唤着。犹嫌不解气般灵性十足,对着魏朔的手掌就狠狠啄了一口。
啄完後旋即意识到危机降临,拍拍翅膀便落荒而逃,将魏朔气得够呛。
信鸽绑着薛府的绸带,却未必就是薛府的东西。
它拍打翅膀朝郊外飞去,似老马识途般轻车熟路。
徐桥月早已等候多时,她将信件带回到青院,乱糟糟的桌面还留着上次沈令仪拍蜘蛛的手帕。
她点燃煤油灯,拆开信纸放在火焰上端炙烤,不出片刻,空白处便显露出清晰的字迹。
青院已经一退再退,偏偏外界仍旧步步紧逼。
而且陆鸿晏竟敢利用令仪,简直是欺人太甚。
徐桥月一目十行地阅完,愤然将其焚烧成灰。
她款款走出隔间来,朝着形形色-色的衆人扬声道:“还请诸位稍等片刻,近来可有疏漏的情报未曾归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