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姝横眉冷眼,驱散屋内奴仆:“你们也是群没用的废物,立刻全都滚出去!”
闻言,衆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奶娘将小拨浪鼓轻轻放好後,外袍遮掩下悄悄扯了扯茉香的衣袖。
“奶娘有何话想说?”茉香识趣地放缓脚步,在僻静之处同奶娘汇合。
陆梓瀚的奶娘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太子妃娘娘不待见你,你可知是何缘故?”
茉香蹙眉摇头,奶娘上前站定,粗糙的手指划过她年轻俏丽的脸蛋。
“娇艳漂亮的姑娘,太子殿下最为喜欢,怎能不让太子妃娘娘感到威胁?”
奶娘眼眸闪烁着隐忍的怒火:“茉香姑娘,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屋内,陆梓瀚依旧哭闹不止,沈静姝烦躁地坐在其侧:“瀚儿听话,爱哭是最没出息的表现。”
她褪去尖锐的金雕护甲,残缺半截的小指立即暴露在空中。
久治未愈,沈静姝又偏执地尝试过各种民间偏方,反而将截口治得乌黑且丑陋。
她压抑着烦躁的情绪,轻拍着陆梓瀚的後背,柔声唱着小时候慕容氏哄她唱的歌谣。
陆梓瀚不留情面地继续哭闹着,然而今日的沈静姝却格外耐心,轻声哼唱的歌谣久久未歇。
良久,许是陆梓瀚终于哭闹得疲惫,几次翻身後後便再度甜甜睡去。
沈静姝哼唱歌谣的柔声消失,拍背的手掌僵在空中,久久没有动弹。
“瀚儿往後定要有出息,好好地替母亲分忧,也帮你外祖母报仇雪恨。”
沈静姝喃喃自语起来。
其实这些话慕容氏曾经也对她也讲过,盼望着她光耀门楣,能够成为人中龙凤。
然而世事更易,色厉内荏的慕容氏不可再成为沈静姝的软肋,她不允许自己再出现更多污点。
“瀚儿要乖啊。”沈静姝眉眼温柔,“母亲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东宫夫妻感情并不深笃,却也算是相敬如宾。
然而自打除夕夜宴被衆人撞破腌臜後,太子得知胞妹受辱的元凶,对沈静姝几乎是相看生厌。
尊贵的太子妃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的苦楚胜过野芥。
“为何偏偏要夺走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呢。。。。。。”
沈静姝低头凝视着小指丑陋的疮疤,悲怆的情绪逐渐又被强烈的恨意所取代。
“我是绝不会轻易认输的。”她将手中精致的蜀绣衾被衾撕碎,指关节握得泛白,怒火即将喷涌而出。
沈令仪,我们来日方长。
良辰吉日,锣伞鼓乐,椒兰焚遍。
铜镜倒影出模糊的倩影,寸金难求的云锦制成婚服外袍,缀润玉晶莹贡珠,繁复的蜀绣针法栩栩如生地绣出翺翔云际的凤凰花样。
头戴飞凰绕云的翠云星冠,清透的血红玛瑙镶嵌在流苏里,珍链从两侧垂下恰好拂及祥瑞云肩。
喜娘正用两根棉线熟练地在沈令仪脸上游走,拉扯出各种形状来绞掉那些细小的汗毛,而後脸颊将会变得更加细腻光滑。
沈令仪忍着痛意配合她的动作,委派的喜娘是极有经验的,绞面礼行云流水地快速行完。
“王妃娘娘真是厉害啊,奴婢为其他闺秀绞面的时候,她们哭得那是嚎天喊地的。”
她情不自禁地赞誉着,旋即压低声音,凑在沈令仪耳边:“就连贵妃娘娘也不例外呢。”
喜娘年近半百,技艺精湛,多年前曾经也为宜贵妃绞过面,难得遇到像沈令仪这般配合的。
沈令仪不言语,佯装害羞地垂下头去。
厚厚的脂粉遮掩住眼眶下愈发浓重的青黑,她甚至失眠到有些精神恍惚,再无多馀的精力思考其它。
自元宵後沈令仪便再未见过陆鸿晏,发给徐桥月的密信更是毫无回音,她只能提醒吊胆地藏着青院玉盒,期盼着婚後事态能有所转机。
新花将精致的盖头披在她的金冠上,沈令仪眼前便只馀一片鲜艳的红。
她没多少喜悦,亦没多少精力,恍恍惚惚地游街祭天丶跨火拜堂後,沈令仪如释重负地坐在新房婚榻上。
鉴于沈令仪与尚书府复杂的关系,婚礼接亲特地从宸王府琉璃院出发,拜高堂拜的也自然是皇帝与宜贵妃。
沈震只能在旁侧陪笑,慕容氏更无资格参席。
沈令仪身着繁复华服劳累整日,新花想伺候着她用些糕点果腹,她却仍旧毫无食欲地摆手拒绝。
等到宸王府酒席终于散去,陆鸿晏踏入新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便钻进沈令仪的鼻腔。
她心思晦涩难明,紧张地抓着手指。
陆鸿晏似乎真的喝醉了,轻轻咳嗽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
沈令仪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利落地用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她惨白的脸色霎时便映入眼帘。
陆鸿晏喜服上的翺翔金龙,与沈令仪喜服上的凤凰于飞交相辉映,显得佳偶天成丶天生一对。
然而与新婚夜格格不入的,是相对而视的两人清醒的眼神,以及毫无喜色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