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养心殿内的龙涎香燃尽,止剩浓重的药味飘荡。
皇帝捂住胸口,耳畔似乎能听见老鼠们吱吱乱叫的声响,喉头再度猛然涌上腥甜。
血沫喷洒在明黄刺绣的锦被上,污染掉腾云驾雾的金龙,触目惊心。
“陛下!”在场之人纷纷惊呼起来。
宜贵妃连忙取来帕子替他擦拭唇角,指尖不慎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如有所感般轻颤起来。
“陛下此刻定要保重身体……”
她试图寻找些安慰的话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长叹。
养心殿外,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剧烈的冲击热浪波及甚远,连床头柜放置好的药碗都应声落地。
喧嚣的哭喊声穿透距离,伴随着碎裂声传入耳里。
“陛丶陛下!”
小太监满面青黑尘土,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东宫叛军将摘星楼及周围宫殿全数炸毁,不肯归顺的禁军全部……全部斩杀。”
他说话时模模糊糊,细看原来是牙齿都被火药轰炸的冲击震落,血丝顺着含不住的口水下滑。
皇帝猛然拍打木柜,宜贵妃只能不断地用柔荑替他顺气,鬓边的赤金步摇映衬得她脸色格外惨白。
殿外传来激烈的兵器碰撞声响,夹杂着禁军的嘶吼和宫女的惊叫,鲜血终究还是溅入养心殿内。
宜贵妃胆怯地虚着眼睛瞧。
率先闯入殿内的并非意料之内的叛军,而是一窝拳头大小的黑老鼠,嘶哑咧嘴地冲着他们叫唤。
黑老鼠们猩红的眼睛瞪着病榻之上的皇帝,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电光火石间,它们向着皇帝寝衣上馥郁的龙涎香冲来,好似即将啃咬下他的一块血肉。
而惊慌失措的皇帝,下意识扯过身旁之人遮挡。
当宜贵妃痛呼的哭泣响彻耳畔时,他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方才所做何事,缓缓地松开了扯拽的力道。
“阿星你的脸……”
皇帝警惕着老鼠们的靠近,伸手试图抚摸宜贵妃脸颊的伤口,却又在发觉破皮流血後猛然顿住。
一滴泪滑落经过伤口,宜贵妃凤眸里关切的缱绻冰封,光亮逐渐彻底黯然下去。
“臣妾无碍的。”她垂落长睫,似是嘲讽,“臣妾心甘情愿为陛下牺牲。”
黑老鼠们扑咬得逞後,像是庆功般在地面乱窜,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叫声。
宜贵妃主动保持距离,抵触着适才隔空抚摸的手掌。
心底涌现的寒气酝酿出彻骨的寒冷,她失神般紧紧地捂着脸颊,不肯再擡头看皇帝一眼。
兵器的剧烈碰撞还在持续着,叛军们簇拥着废太子伫立高台之上,威风堂堂地俯视着摘星楼的覆灭。
废太子身披铠甲,靴底沾着雪泥与血污,眺望着皇宫内四处燃烧起的黑烟。
“果然火药的威力,远远胜过疫鼠的威胁。”
他嗤笑着转身,望向身後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两位皇子,嘴唇皆是被肮脏的破布给堵塞住。
“孤的好皇弟们,不是联名上书举报孤谋逆的罪行吗?既然如此,孤又何必辜负尔等好意。”
废太子以手作扇,扇了扇并不存在的灰尘:“孤这招釜底抽薪,你们觉得如何呢?”
破布被侍卫们取出,陆鸿晏连连咳嗽起来,旋即神色颇为讨好般,趔趄着腿脚向前爬动。
“太子英明,我等愿辅佐太子肃清君侧。”
他紧紧拽住废太子的衣摆,语气无比虔诚:“先前我等被小人蒙蔽,意欲废除东宫,乃是妖言惑衆的结果。”
二皇子撇撇嘴,此番能屈能伸,简直不忍直视。
他按照约定开始唱起黑脸:“你意图弑君弑父,简直卑鄙无耻,我陆鸿昭就算是死也不会归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