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唯一能够操控双生蛊的人已经死了,你还在害怕什麽呢?”
生还的毒姥也许会食言,但殒命的毒姥再无操控蛊毒的能力。
她见死不救,意图便在此。
夜色渐沉,两人暂且匿身于某处隐蔽的石壁旁,湿透的衣裳重新变干後,沈令仪止不住地打着喷嚏。
陆鸿晏的右臂被肮脏的污水浸泡过,血肉模糊的伤口看得人触目惊心,溃烂到甚至有些发黑。
沈令仪揉着眼睛,借助昏暗的月光帮他处理着伤势,黄鹿牙齿的深印清晰可见。
“指不定双生蛊随着坏肉都被咬掉了。”
陆鸿晏轻笑:“蛊虫是从腰腹咬进的。”
沈令仪忧然蹙眉,她怎麽忽然忘记了,陆鸿晏腰腹还有树枝贯穿的旧伤。
“那又如何?”
她旋即佯装愠怒,蛮不讲理地出言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别整日自怨自艾地杞人忧天。”
这样的沈令仪,陌生里带着熟悉。
陆鸿晏骨节被疼痛攥得发白,残破的身躯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口,再硬朗的人眼眶里也不免润湿几分。
他眼角滑落的泪珠,不慎被沈令仪所捕获。
这样虚弱的陆鸿晏仿佛一触即碎。
陆鸿晏抑制不住地合上眼眸,脑袋靠在沈令仪的颈窝里,汲取着令人安心的热度。
“阿跃,我若是死在沿途,记得编造些好话向我母妃交代,让她别再为我担忧。”
沈令仪紧张得手指发抖:“又在胡言乱语些什麽?”
“母妃喜欢你,记得闲暇时替我好好陪她。。。。。。”
陆鸿晏呼吸微弱,冷热交替的呓语从他口中发出,眼皮耷拉着轻颤,氤氲的湿气降低不了肌肤的滚烫。
他再度发热,情况甚是危急。
无力的荒芜感沉沉压在沈令仪心头,她艰难地将陆鸿晏的身躯挪动,使其脊背靠在巨石上。
沈令仪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眼见着陆鸿晏简单包扎好的右臂渗血的趋势消止,她当机立断地转身跑向不远处的河溪。
褪下湿透的外衫,一遍一遍浸着冰冷的河水,敷在陆鸿晏的额头安抚降温。
她哼着歌谣唤醒着他的意识。
那首为徐青轩所赞颂的《淇奥》,意境就此被今夜之凄然所取代。
沈令仪不会再联想起多年前自尽的雪地,也不会再想起沼泽地生还时的怅然。
她只会记得某个危急之深夜,她哼唱着熟悉的歌谣守护着陆鸿晏,直至嗓音干涩沙哑到难以发声。
操劳的整夜,穿插的喷嚏声接二连三地响彻在寂静的夜色里。
沈令仪迈着疲惫的步伐,沉重地踏在崎岖不平的石地,将最後一次湿布盖在陆鸿晏的额头。
她甚至胡思乱想着,陆鸿晏将她腿脚治好,是否提前预料到将来会有今日之变故?
陆鸿晏是弑兄仇雠,亦是救她恩医,沈令仪在混乱的折磨里,精疲力尽地望着远处天色逐渐亮起。
身侧之人嘴唇干裂,滚烫的热度逐渐消退。
沈令仪唇角勾起欣然的笑意。
她脱力地依靠在陆鸿晏的身边,混沌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同徐青轩对弈时说过的话语。
兄长说,爱与恨本就是一体。
憎恶与爱恋紧密缠绕,此乃人之常情。
她分不清,再也分不清,只能顺从本心。
沈令仪旋即释然地合上眼眸。
她欲图重回京都搅乱浑水,既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作祟,亦有心底最隐蔽的情绪驱动。
其实她并未彻底变成陌生之人。
而是长期压抑着的心绪,终于毫无顾忌地彻底释放而出,刺-激着疲惫的神经,定要将过去被亏欠的夺回。
届时亲爱的兄长,你还会忍住不再现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