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漫不经心的模样,改日误食鹤顶红,纵然是朕也无法将你从阎王地府里抢回来。”
皇帝冷冷地哼着声。
陆鸿靖旋即讨好地搀扶着他,落座于身旁的巨石,摸索着肩膀替皇帝按摩起来。
“儿臣一定知错就改。”
皇帝闻言,心底火气逐渐烟消云散。
他抓住陆鸿靖的手掌示意暂停:“小七陪着朕坐会儿吧,朕想同你聊聊天。”
“儿臣遵命。”
陆鸿靖从善如流地贴近皇帝,齐齐亲密地并肩而坐,宛然慈父孝子的景象。
周围寂寥得只剩风吹枝叶的飒飒响动。
沈令仪竖着耳朵,皇帝悠悠的叹气声传来。
他略带佝偻的脊背见证着逝去的年华:“朕终于解除了宸王的禁足。”
皇帝苍老的语调里难得透着脆弱,像极年事已高只能依赖儿孙的孤寡老翁:“小七你如何看此事?”
“三哥的一切都是父皇所给予,您自然有权利随时收回,撤职禁足之事亦然如此。”
陆鸿靖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甚至不屑于去稍加犹豫,揣测皇帝问话时候的想法和情绪。
沉默再度蔓延,半晌皇帝才重新开口。
“朕从前对其施加恩宠,毫无顾忌地将他养得骄纵,甚至超过朕亲封的东宫太子。”
“彼时朕心如明镜,这些都并非是真心宠爱。”
“然而待得时机成熟,朕将其全然收回时,朕以为自己依旧能保持心如止水,可朕却比任何人都难以释然。”
“小七,真的是朕做错了吗。。。。。。”
陆鸿靖松散的态度收敛,神情也逐渐凝重起来,终于开始认真地思考着皇帝话语里的深意。
皇帝是不会错的,永永远远都不会犯错的。
“父皇倘若不悦,为何不去试着恢复如初?”
“因为朕想将其转交他人。”
皇帝悲叹道,静贵嫔死不瞑目的模样深深刺痛着他的心脏:“那是朕所亏欠的。”
躲藏起来的沈令仪捂住嘴唇,竭力抑制着肩膀的颤动,心跳却如失智的黄鹿般猛然撞着墙壁。
皇室秘闻,竟是如此。
可心思缜密的皇帝,为何愿意将其毫无保留地告诉陆鸿靖?
难道他就不怕眼前羽翼未丰的少年心生歹念,将来谋权篡位也分得皇权一杯羹吗?
“那父皇可将其转交而成了吗?”
“朕尽力而为之,心底却不似期待的那般快意。”
皇帝遥遥地望着远处的枝叶风动,倏忽间想如从前那般,前去寻找宜贵妃谈笑风生。
可他也深知,当他毫无顾忌地废止陆鸿晏时,他们多年夫妻的情分便已被他亲手斩断。
阿静和阿星,终究不能两全其美。
“儿臣窃以为闲云野鹤之心性,倘若硬要强塞权势,恐怕适得其反。”
“是朕让他敛去锋芒,游山玩水避开党争。”
陆鸿靖摇摇头直白地点破关键:“即使僞装得再精妙,谁又能够僞装整整二十馀年,都未有一丝端倪流露?”
“除非,那人天性便是如此。”
皇帝哀戚地合上眼眸:“是朕与阿静执意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陆鸿靖不明白皇帝无端端的执念究竟是为何。
他依照从前那般将头颅靠在皇帝的肩膀,让称孤道寡者勉强感受出几分亲情的柔软来。
“朕的小七啊,深宫别院里也唯你一人,能够与朕坦然畅聊至此了。”
皇帝静坐须臾,低落地拂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