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煜面上不见悲痛,反而冲慈真方丈笑了笑,“大和尚,你可算到你会有今日?”
慈真方丈因染了病气色不佳,神情却一片祥和,望着萧宁煜笑而不语。
萧宁煜挥挥手,命御医出去煎药。
待御医出去之後,床塌上的老和尚这才缓缓道:“贫僧若说算到了会有今日,殿下以为如何?”
萧宁煜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眉梢一扬,“可见方丈佛法高深。”
老和尚一双眼睛不见老态,灼灼地盯着萧宁煜瞧,“贫僧不仅算到会有今日这一劫,亦算到贫僧这一劫能解殿下燃眉之急。”
笑意僵在萧宁煜的唇畔。
“还记得初次见殿下时,殿下也不过十一二岁,尚为稚子,却拿了把匕首就敢单独闯入禅室来胁迫贫僧。”慈真方丈望着床前已然出落得英姿不凡的男子,一时生出不少感慨。
听到这些往事,萧宁煜面色微微动容。
彼时他毫无倚仗,若不破釜沉舟地搏上一搏,只怕是这会儿早已成了黄土下的一堆白骨。只可惜他错算,慈真方丈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弥撒,手腕一挑一转,就令他手中那把匕首落了地。
可不知为何,慈真方丈还是按他所想的那般行事。在他顺利入主东宫後,还带他练武,传他佛法。
老和尚念的那些经萧宁煜不爱听,武功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枪棍都使得不错,还瞒着和尚去练了一手鞭法。
这些年,慈真助他良多,亦师丶亦友丶亦父。
“孤一直感念方丈的恩情,当初若不是有您一言,孤也不会这麽顺利。”萧宁煜垂了垂眼,缓缓道,“方丈若有所托,孤定会办好。”
床塌上的慈真方丈笑了笑,“佛门戒律森严,不可妄语。”
萧宁煜怔了怔,不知他这话是何用意。
慈真方丈知晓自己已是油尽灯枯,轻轻叹了口气,“当年贫僧问殿下,如此莽撞行事,可想过後果。”
萧宁煜喉头一哽,忆起那铿锵有力的回答:不过是一死。
慈真仰头长笑一声:“不过是一死。”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于看破红尘之人而言,生或死,并无不同,不过是花落成泥,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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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之人需要静养,萧宁煜不再久留,原路回了宫。
一到东宫,萧宁煜便见小瑞子愁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皱了下眉,“你站这干什麽?”
小瑞子见他回来了差点跪下,哆嗦着回话:“殿下,奚将军来了。”
“奚尧来了?”萧宁煜有几分意外,唇角不觉间已然扬起,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你回个话抖什麽?”
小瑞子退一软,扑通跪地,垂着脑袋咬牙一口气说了:“殿下,方才他们送画像过来,正好被奚将军瞧见了。”
宫里的消息一般不会轻易往外传,加之萧宁煜有心隐瞒,宫里为他选太子妃一事热闹非凡,宫外的奚尧却至今一无所知。
萧宁煜的唇角慢慢放下,神色晦暗不明,“奚尧呢?”
“还……还在里面。”小瑞子头也不敢擡。
“继续跪着。”萧宁煜说罢,便大步流星地朝殿内走去。
桌上堆了不少卷轴,皆是今日送来的画像。奚尧就坐在一侧,静静喝茶,神情瞧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
一时间,萧宁煜竟有些不敢走近。
奚尧的目光在这时飘了过来,没有萧宁煜所预想的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池清水,无波无澜。
在这一眼中,萧宁煜的心不断往下坠去。
他扯了扯唇角,哑声道:“将军今日怎麽过来了?”
奚尧将手中茶杯放下,垂了垂眼,“原本是想跟你说益州储备粮一事,不过殿下似乎有事要忙,等你先忙完再谈吧。”
“孤哪有什麽事要忙?”萧宁煜矢口否认,颇为厌烦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卷轴,“这些东西本就是要收到库房去的,是他们放错地方了。”
“既送来了,还是看看吧,殿下早晚要看的。”奚尧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