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了算,待到秋日,应该便可以一同返乡摘柿了。
梨瓷想不到那麽多,只是用帕子抿了抿唇,歪着脑袋问道:“恕瑾哥哥今天不用上朝吗?”
谢枕川轻笑一声,“已经散朝了。”
梨瓷这才想起来是卯时上朝,自己除了大婚那日,还未曾这麽早起过呢,若是日日这般,岂不是很辛苦?
她很懂事地将自己喝了一半的柿叶茶递过去,“娘亲说,柿叶茶可以安神,恕瑾哥哥也喝一点吧。”
茶汤热气蒸腾,将那双澄澈的瞳仁熏得越发水润。
她未点胭脂,茶盏边缘只一点水印,谢枕川就着她饮过的位置饮了一口,又问,“我今日应当还有些闲暇,要不要陪阿瓷去逛园子?”
梨瓷看了一眼书案上密密匝匝的文书,连忙摇了摇头,“不去了,我想留在书房陪恕瑾哥哥,我可以看话本。”
谢枕川令人将托盘撤了,将她先前未看完的那本《花灯轿》拿来。
书房里很快便只剩下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不知是梨瓷今日起早了,还是这柿叶茶当真有安神的功效,看了没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困了。
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掩着唇,小声地打了一个哈欠。
谢枕川从公务里擡起头来,“困了?”
梨瓷已经顺势趴在了桌案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点了点头。
“我抱你去里间睡。”
谢枕川将她打横抱起,慢慢步去里间,此处设了一张美人榻,他偶尔会在此小憩。
一躺下,梨瓷反而不那麽困了,她伸手拉了拉谢枕川的衣袖,还惦记着方才未看完的话本,“我的书。”
谢枕川就着她的力道附身下来,却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起来再看,仔细看坏了眼睛。”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梨瓷松了手,听话地抱着薄毯点头。
窗外鱼池的水汽混着荷风潜入,她蜷在薄毯里,数屏风上的花鸟纹,外间不时传来轻缓的书页翻动声,慢慢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知道世子夫人在里间休憩,南玄蹑手蹑脚地过来禀报,“世子,国公爷来了。”
谢枕川颔首以示知晓,随手捡了封文书,盖住了那本格格不入的《花灯轿》。
信国公正好推门而入,他顺势起身行礼道:“父亲。”
案前圈椅铺着云锦软垫,比硬邦邦的木头舒适,一看便是给自己留的。
见儿子有心,信国公态度也软和了些,亲自拉开椅子坐下,“今日朝中如何?”
谢枕川原不想在此处议事,侧眸望了一眼屏风,并未见什麽动静,这才低声道:“王丘的动作很快,不过月馀,朝中官员已有多处更替,今日还有人廷谏圣上早日立储。”
王丶谢两家皆知,这几年奏请皇帝立储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皆是留中不发,但在谢枕川还朝当日便提起此事,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信国公眉头紧锁,“应天帝怎麽说?”
谢枕川轻描淡写道:“罚俸一月。”
不过是王家推出来的跳梁小丑,他连此人的名字都未提。
衆人皆知应天帝有意推延此事,还敢在上朝时当面提及,打的何止是谢家的脸,亦是应天帝的脸面。
信国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毕竟二皇子年岁太小了,拖延下去,对自家反而有利。
有些话在西厅里不便多说,他回去左思右想,仍觉不妥,这才来了谢枕川的书房。
“你方才问及三大营军饷,可是其中有什麽隐情?”
谢枕川颔首道:“今年国库亏空,南边治水又要不少银钱,户部丶兵部和工部在朝会上起了不小的争执,三大营的军饷恐怕是要拖些时日了。”
信国公沉吟片刻,“治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将士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一两月也就罢了,经年累月地拖欠下去,不是好事,何况你新官上任,若连军饷都不能保足,如何立威?”
谢枕川拿出一本账册来,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足以撼动朝堂的大事,“这几年国库虽然空虚,好在边关还算安定,已经有人动了主意了。我查过账册,三千营的军饷本就未曾足额发放,若是再有将领克扣盘剥……”
他言已尽,却意味深长。
信国公看不懂账册,但他也知晓军营里折色抵饷的手段,面色越发凝重了,忍不住问道,“既然问了先前,如今三千营每月饷银多少?”
谢枕川比出一个的手势,“不到五钱。”
“怎会如此?”信国公气得要拍桌,却被谢枕川拦下了。
他以为谢枕川是担心自己弄坏了账册,便收了手,憋着火道:“那另外两营呢?”
“已经派人去查探了,”谢枕川顺手收起信国公面前的书册,不动声色道:“看今日朝上岑大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应当比三千营好不少。”
见他提及昔日好友,信国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罢,先去军营里走一趟吧,可要我随你一道去?”
他虽然解了兵权,到底还有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