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後,书房议事。”
入春的第一场雨声势浩大,雷鸣未歇,吵得心烦。
说要议事,却始终不见人,关月正看兵书,并不遣人去催,蒋川华不敢多问,只好听着雨声盼他们快些过来。
“这麽大的雨,就不能改日?”谢旻允抽走她手里的书,随意丢在一旁,“装什麽装,也不嫌累。温朝还没来?”
白微左右看过:“属下去催?”
“不用,安心等着。”谢旻允盯了关月好一会儿,“你喝酒了?”
关月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在书案上,她将茶盏放在一旁,心虚道:“…这麽明显吗?”
谢旻允笑了笑:“南星,拿个铜镜来,让你主子瞧瞧自己的脸有多红。”
“你别听他胡说。”关月拿手背碰了碰脸颊,小声嘀咕,“喝个梅子酒而已,真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酒量不好便得闲时喝几杯,醉了也无妨。”温朝说,“日後宴饮,你总不好滴酒不沾。”
“到了不进来,却在外边听墙角。”关月咬牙切齿,“同斐渊待久了,学得不正经。”
“只是在门外收伞,恰好听见。”温朝笑着说,“但你这酒量,的确不好。”
关月不想再深究自己的酒量,往後宴饮躲不掉,她寻个空闲灌点酒,喝得多了,兴许能好些。
“你们带回来那姑娘。”关月稍顿,看向他们,“谁去问?”
书房寂静无声,三人一齐移开目光,不肯接她的话。
“我已经听空青说过,你们拿她没办法。”关月长叹,“既然如此,为何带她回来?”
“你是没见到。”谢旻允清清嗓子,“我使许多银子,叫了两个姑娘。”
关月被茶水呛到,咳嗽好几声,眼神在谢旻允和温朝之间来回飘忽:“你丶你带他,去喝花酒,还叫姑娘?”
蒋川华也来回看他们,又往後靠了一点儿,一声不吭躲在边上看戏。
“别这麽看着我。”谢旻允走到蒋川华身边,“你这云京长大的尚书府嫡子,没去过勾栏瓦舍?”
“去过,只是不如小侯爷去得多。”蒋川华想了想,“我少时多病,父亲盯得紧,甚少允我出门。”
关月噗地笑出声,又正色道:“我府上不养闲人,你们既带她回来,总要有个说法。”
“那两个姑娘怕是不知道什麽内情,只偶尔办点简单的差事。我们忽然来问,她怕说不出我会为难,说多了又怕责罚,吓得狠了便只会哭。”谢旻允说,“真要紧的我们也见不着,只是那地方里里外外,怕是没一个干净的。你副将说楼下那姑娘眼神凌厉,便带回来了。”
关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路上你们没问出什麽吗?”
“一问就哭,连句话都说不顺。”谢旻允无可奈何,“我们已轮番试过,现下该你了。若实在问不出什麽,索性给些银子赶出去,多一张嘴虽不算什麽,但你如今捧个碗便能上街乞讨了。”
关月剜他一眼:“定是你们两个不解风情,吓着人家了。听空青说你们由着美人往地上摔,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会写吗?”
谢旻允冷笑:“等你亲自见过再说吧。”
“明日,我去见她。”关月嫌弃他,“带个人回来什麽也问不出,你可真会办事。”
谢旻允淡淡道:“温朝同我一起去的,你别忘了他。”
“是你要带她回来的,不是我。”温朝说,“养她这张嘴的银子,只好劳烦谢小侯爷了。”
关月偏过身子问蒋川华:“止行去问过吗?”
“不曾。”蒋川华沉默须臾,“我一向是不会和姑娘打交道的,连家里几个妹妹都哄不好,遑论旁人。”
“试试。”关月说,“或许人家瞧不上花言巧语那一套,偏你这样哄不好姑娘的能行。”
谢旻允权当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转过话说:“你那个绀城,地方不怎麽样,胃口倒大。郑崇之那宅子里名贵物件多如牛毛,绀城有不是什麽富庶地方,他哪儿来这麽多银子,你也不查查。”
“我的谢小侯爷,哪儿那麽容易啊?”关月长叹,“他是父母官,监察之责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至多紧要关头敲打他两句,否则便是越权。我且惜命呢,要不你去查?”
谢旻允捏着茶盏,自绀城便萦绕心头的怪异感此时更甚,若只为享乐,根本不必提着脑袋在刀刃上过活,那郑崇之也着实不像有什麽骨气的人,日後若查实罪名,只怕他会第一个卖主求饶。
“我总觉得不对。”谢旻允说,“因你兄长查到绀城,加之先前有几场仗打得蹊跷,才怀疑绀城外泄军情。可若真是如此,这等提着脑袋的事情,郑崇之有这个胆子?只怕是上面有神仙保他。”
蒋川华皱眉:“若如此,为何不干脆换了这个酒囊饭袋?云京对四境的确不算宽厚,他们在粮草军饷上动心思不稀奇,但如今这桩事,罪名坐实便是叛国……若一朝东窗事发,难免有抄家灭族之祸,他们富贵日子过得舒服,岂会不顾性命做这种事。”
“夭夭。”谢旻允说,“郑崇之是哪里人?之前做过什麽官?”
关月一怔:“他来绀城时我还小,并不清楚,这些事情不会有人同我说的。”
蒋川华斟酌道:“不若问问孙将军,他或许记得。”
“不成。”温朝说,“且不说这事他是否记得,单他那张嘴就能坏事。魏将军虽然脾气臭,却能藏住事,孙将军让人随便一忽悠,连他俸禄藏哪儿都能往外抖。”
温朝思忖片刻:“现在若写信去云京,恐怕不妥。不如我写封家书,家父为官多年,或许知道。”
关月颔首:“好,让京墨亲自去送,不假他人之手。”
雷雨声中传来几下轻叩。
京墨得允入内,将信呈给关月:“姑娘,洛州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