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允肩上浅浅一道疤,便是这样得来的。
陆文茵垂眸,许久才问:“那他们……”
“自然是死了。”谢剑南看向她,“亲事是我定的,自是看中你的心性。侯府的家业……与他没什麽干系。”
陆文茵起身恭敬道:“儿媳明白。”
“知予二字,不必我多言了。”谢剑南起身离开,“你想定了,给个决断。”
“父亲,还有句话,我理应转达。”陆文茵叫住他,“有人同我说,侯府待他,仁至义尽,恩重如山。”
“夫妻一心,这便是我二人的决断。”
陆文茵想得入神,没听见谢知予叫她。
“想什麽呢?”
“想父亲那天说的话。”
谢知予从账本中擡首瞥她一眼:“他那日不是同你交代旧事吗?”
“是。”陆文茵直起身,“只是我在想,那时候你也不大。一时疏忽被人钻了空子,实在算不到你头上,就因为这个被罚跪祠堂三日,真就没怨气吗?”
“自然有过。”谢知予轻笑,“只是他实在不安分,总是闯祸,而且说哭就哭。拿他没办法。”
“我看你挺心疼他的,何必这麽心口不一呢?”陆文茵也笑,“那这偌大家业,我只能先管着咯,不过那姑娘我还没怎麽见过呢……”
她讨好地扯扯谢知予衣袖:“诶。”
谢知予不理她:“看账本呢。”
“别看了。”陆文茵将账本合上,“晚些我慢慢看。”
“什麽事?”
“哪天方便,让我见见她?”
“见谁呀?”
陆文茵松开他的衣袖,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这事儿没落定,你急什麽?”谢知予说,“日後再说。”
陆文茵依旧盯着他。
“至少要等他承认吧?这种事情,太着急会将人姑娘吓跑的。”
陆文茵哼了声:“听起来你挺熟练啊。”
谢知予沉默良久,又将账本翻开:“……还是我看吧。”
陆文茵一向是想定了便要做的性子,傍晚时分,不知吏部有什麽事,忽然将谢知予叫走了,她便让侍女去寻温怡。
人自然是没寻到。
云京街上,温怡跟在关月身後,忽然被塞了一串糖葫芦。
关月捏捏她的脸:“想什麽呢?”
“总觉得你有事要和我说。”
“嗯。”关月闻言笑,“挺聪明的嘛。”
“……什麽事呀?”
关月垂眸,转过身慢悠悠往前走:“都说谢伯父是一战封侯,但我却知道,他有无数军功,即便没有斩杀宗加的功劳,侯爵加身也是早晚的事。他这个宣平侯的位子,是陛下给北境的敲打,可惜当年……”
她轻叹,回身看了温怡一眼:“侯夫人——那时还不是。她有孕时,北境上下都希望那是个女孩,有了斐渊之後,陛下便想尽办法要将谢伯父留在云京。侯夫人是顾家人,与皇後娘娘有斩不断的关系,侯府自然与东宫更亲近,绝不可能远离朝局。虽然谢伯父那边没什麽亲戚,可顾家有啊,侯夫人那头的亲戚多得离谱。谢伯父原本是有许多兄弟姐妹的,但边城战火连绵,再加上一些别的原由,他们如今都不在了。”
温怡在她身後停住。
关月仔细算过辈分:“侯府的庶长子谢知予,其实是斐渊的堂兄,他——”
“姐姐。”温怡低下头小声嗫嚅,“……同我说这些做什麽?”
“你就当我闲来无事,随便说说。”关月说,“侯府如今掌家的是陆文茵,从前陆家只是云京近旁的小门户,如今沾侯府的光全家一起来云京了。皇後娘娘留你,与郡主的交情只是明面上的说法,至于她的私心是什麽……我不多言了。你哥哥这个位置,只要不出什麽大的差错,无论陛下多不情愿,他日後都一定会加官进爵。皇後娘娘留你,也是为了擡北境的颜面。”
温怡点头:“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关月笑着看她好一会儿,轻叹道,“侯府的家业如今在斐渊的嫂嫂手里,虽然谢伯父会试图将一切安排妥当,但世事瞬息万变,尤其是人心。等斐渊定了亲,那姑娘的处境才真正艰难,如何与顾家周旋丶如何接过家业丶如何试探庶兄……还有如何当好天家的亲戚。”
温怡想说什麽,被关月一摆手打断了。
“我不提,并不代表我真的不知道。”关月扶正她发间的玉簪,“我和斐渊有少时的情分,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你哥……似乎这几日才转过弯来。”
她深深叹了口气:“你哥平时多聪明一个人,偏偏这时候犯糊涂。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自己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