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弯月天际明如白昼。
离除夕夜还有三日,宫里忽然来人传话——燕帝病了。如此,除夕前夜的所谓宫宴自然不必再提,于是今年这个年,关月过得十分愉悦。
她原是根本不想来的,但奈何资历尚浅,不能学父亲从前那般说不来便不来,只派人扔一道述职的折子回京。若真论起来,关月来了便要讨债鬼似的追着要钱,燕帝大约也并不多想在年节里看见她。
除夕夜,爆竹声响个不停,侯府里反而安静一些。顾嫣在时一贯待人宽厚,除夕夜极少留人侍奉,她身故後,侯府的除夕夜便愈发冷清。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闲杂人在侧,除夕的夜色都仿佛更温柔了几分。
谢知予的伤养得差不多,与他们一道守岁玩乐,只是被陆文茵下了死令不许喝酒;温怡只顾低头看她的医书;温朝正和谢旻允说话;于是只剩关月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犯困。
陆文茵将一盏酒递给她:“梅子酒,没事的。”
“嫂嫂。”谢旻允忍不住提醒她,“你万万不能心软给她第二杯,否则咱们都得遭殃。”
陆文茵皱着眉:“怎麽说话呢?”
“她去年在宫宴上沾了酒,回到家里便发酒疯,夜里鬼叫说胡话便不提了,上了屋顶那冷风都吹不醒她。”
关月望着门口,小声反驳他:“……不就是骂了你两句嘛?”
谢旻允一怔:“你什麽时候骂我了?你是认不清人——啊!”
这声惨叫将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罪魁祸首气定神闲端着酒问:“你怎麽了?”
“……咬着舌头了。”谢旻允咬着牙,压低声音对温朝说,“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他自然是在胡诌,好在没人想着拆穿。
温朝并不理他,放下酒杯问:“刑部近来有消息吗?”
“没有。”关月摇头,“林照大张旗鼓闹这一出,摆明了是在昭告天下刑部如今他作主,那卓策楠迟早要将位子腾出来,原以为年前怎麽都会有动静,都这个时候了……他真沉得住气。”
“要将卓策楠拉下来,总得有个缘由。”温朝说,“这麽多年他虽然借权敛财,却未出过纰漏,多大的祸事才能将一夕之间将这位尚书大人拉下马?”
“自然是翻旧案。卓策楠之前那位韩尚书可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最终却败在贪墨二字上,不蹊跷麽?”谢知予稍顿,“左右咱们都是看戏,万不能掺和进去。”
屋内静了片刻。
“陛下如今……”谢旻允将後头的话隐去,“表兄如今身子也不大好,若真是怀王得势,咱们往後的日子才难过呢。”
“好端端的除夕,说这些做什麽?”陆文茵说,“我一向和除夕过不去,总在除夕夜哭。小时候在街上瞧见人家卖糖人,母亲不给给我买,哭了许久;後来除夕夜,父亲将最好的都给了弟妹,只留给我一个糖人;前年除夕……不提了,过年就是要高高兴兴的,不说烦心事。”
“前年除夕,那不是……”关月默默吃了块点心,“这个好吃。”
谢知予笑笑,看向陆文茵:“看来你当初不怎麽情愿。”
陆文茵低着头拨弄自己的衣袖,小声道:“……我当时觉得父亲将我卖了。”
关月清清嗓子,小心翼翼问她:“哭了多久呀?”
“也就……七八丶九丶十天的样子。”
谢旻允忍不住问:“我哥的名声有这麽差吗?”
陆文茵认命地点了点头。
这回连一旁看医书的温怡都忍不住笑了:“所以务必要留心自个的名声。”
谢旻允闻言哼了声:“你这是点谁呢?”
关月说:“我看这屋里没几个名声好的,谁也别说谁,且凑在一处混日子吧。”
衆人都笑开了,被炭火烘暖的屋子忽然冲进一股寒风,冷得人不禁哆嗦。
“娘。”温怡说,“关门,冷呢。”
傅清平掩好门,拍拍她的脑袋说:“就你娇气。”
“父亲。”谢知予起身行过礼,“这个时辰,还以为你们今日不过来了。”
谢剑南说:“有事要谈,自然要来。”
傅清平的目光看过衆人,关月还忙着想如何再喝一杯梅子酒丶温怡盯着手里的糕点不知在想什麽丶谢旻允一心阻拦关月碰酒杯,谁也没与她对上。
她只好看向自个的儿子。
温朝颔首,站起身要走。
关月叫住他:“你干什麽去?”
“看雪。”
“看什麽呀?冷死了。”
温朝停步,回头看着她:“真的不去?”
关月瞥见谢剑南的眼神,忽然觉得她还是出去比较好:“去。”
陆文茵也起身,寻了个借口与谢知予一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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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