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早睡?”
原来那具棺木便是他的塌。
“刚干完个活儿,申时才回来。”
雷十二在矮桌旁席地而坐,带来的酒摆在桌上,老人没有带走。她回头见男子还是还站在跳出来落地那处一动不动,两条眉皱在一起,“鹿拾光,你现在和我喝酒还要请吗?”
鹿拾光脸上看不出情绪,在她旁边隔了一个身子的地方也坐下来。大手一把接过雷十二手中的酒罐,对着嘴汩汩灌了一通。
此时起了一阵清明风,野山上的松林随风过起了一阵涛声,潜入夜里时起时伏,倒是让此时氛围别有一种静谧安宁。
“这活儿不吉利,别接了。”鹿拾光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间沉默。
雷十二抢过酒罐,歪着嘴冷笑了一声,“赶尸的说吉利,好笑不好笑。”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讲得太刻薄,她又放轻了嗓子道,“听说你这趟走湘南,可还顺利?”
鹿拾光擡眼看她,眼中有一现而过的柔情,随即又迅速隐去了。“不要做得多关心我的样子,这麽久不露面,今天晚上难道是来叙旧的?”
屋里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然後低低一声“蠢货”。外面两人一齐回头看了眼声动方向,又对视一眼。鹿拾光马上把眼挪开,脸上开了染坊一般,红一块,白一块,很不好看。
雷十二叹了口气,也不想同他虚僞客套,摸出怀里叠好的信张递给他,“这活儿我是非接不可,你要帮我。”
鹿拾光讲信纸展开,就只瞟了一眼,脸上便又多了一块颜色,黑的。他重新叠好递还给她,“都谁去?”
“都去,我,喜喜,银算盘,陀鱼。还有你。”
“什麽时候出发?”
“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要安顿,便是明日,不过你这刚回来。。。。。。。”
“多给我一天时间,我要歇一歇。”
他这般说倒让雷十二有些疑心,她太了解他了,自己就是说三更要走,他也不会拖到五更。她把一双眼睛盯着鹿拾光上下打量,鹿拾光被她盯得发毛,微不可见地侧了一下身子。终于被雷十二发现了胸前衣襟的一片细小起伏。
没等鹿拾光反应过来,雷十二已经扑过去把他衣襟拉开,“你受伤了?”
“你做什麽?这麽大姑娘家怎麽上来就脱爷们儿衣服。”鹿拾光一脸惊恐抓住自己前胸衣襟不放。
“装什麽?你光屁股我都见过。”雷十二不管他的挣扎,三下两下给他外袍连里衣剥开大半,果然见一条本色棉布斜着裹了胸肩,一片深黑已经渗出布料,像是青天白日里乍然出现的一团黑云。
“遇到尸变了?”雷十二的眼里也聚着乌云,“处理了吗?”
鹿拾光把衣服阖上,不以为然地道:“老狗给焚过符,也上了香灰了,我就再休息一天,後天不耽搁你上路。”
雷十二帮他把衣服顺着肩线往前提了提,带点犹豫地问:“这伤口我看不浅,你行不行啊?何况这要念够七七四十九天的咒。”
“让陀鱼替我念不就行了。”
“此咒非彼咒,他能念个屁。”
“你还有没有点姑娘样儿,张口闭口屁屁屁。”
鹿拾光还要去拿酒,被雷十二拦住了,“受伤了,喝什麽酒。”
“刚才不你嚷嚷说我喝酒还要请麽,这会功夫装起菩萨来了。”他嘴上虽是这麽说,去拿酒罐子的手还是收了回来,半是找补半是安慰地说,“小伤,耽误不了你的事儿。”
“我是这个意思吗?”雷十二忍不住还嘴,明明是关心,鹿拾光偏说是耽误;而她也知道鹿拾光不过是想安慰她,可一开口又忍不住把话走偏。
两个人自从前年花月节之後就一直这样别别扭扭,怪只怪鹿拾光半点看不出她的心思,非要把话说明白。
“那後日何时出发,我到哪里去寻你们?”
“现在就同我走,院里有些好东西,总强过符香灰。”
鹿拾光沉默不过一息,站起身拍拍屁股,又去方才睡的棺木里捞出来一个包裹。“走吧。老狗,我走了。”
这後半句是给屋里的人说的,里面的人砸吧了几下水烟,然後大吼一声:
“走走走,也不知道谁狗,一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