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母亲的消息怎麽你看上去并不开心?”
雷十二依旧望着水面沉默不语,像是没有听见温鹤引的问题。她捡起一粒扁平的石片,後仰着身子将石片贴着水面掷出去。石片在水上跳出十几个水花,一路到了靠近对岸的水域才沉下去。
“为什麽开心?因为有一对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吗?”虽然尽力抑制,但是她的语调还是充满了伤感。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太表现出对生父母的情感,想念丶怨怼丶愤懑。。。。。。。不管这情感是什麽,她都不想沾边。
今晚大约是被那些奇幻的草兽勾出了一些潜藏的情绪,竟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也许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温鹤引的声音低缓温柔,然後他竟然伸出手臂搂住了雷十二的肩头。
感受到左肩被暖意压住一沉,雷十二惊讶地转头,与温鹤引的脸只有寸许的距离。
还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到他脸上,她感觉这气息似乎勾着温鹤引朝自己凑了过来。她全部的注意都落在他那张薄唇上,那唇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眼看就要吻上。
雷十二慌忙抵住他的胸口,将他退开,口中大喊:
“不要”
“不要”
雷十二惊醒过来,睁眼便看到床边趴着的勾白云。勾白云伸手擦掉她额间的细毛汗,关切地问道:“怎麽,鬼压床了?”
雷十二头左右不停转动,又盯着勾白云看了半天,然後说出了一句让勾白云吃惊的话。
“打我。”
“什麽?打你?刚醒来是发什麽疯。”
“打我。用力打。”雷十二语气异常肯定。
“啪!”下一瞬细白的手掌已经落在脸颊,发出一记脆响。
“哈”雷十二大口喘着气,“没事儿了。”
“真的没事吗?你还记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麽。”
勾白云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这场景太过熟悉只不过之前主角是温鹤引。雷十二一时之间又産生了难辨真僞的感觉。
她头疼欲裂,却仍用力回想昏睡之前的情形。
他们确实喝了酒,不过不是在吊脚楼下,而是在布笼首领的宴席上。
宴席设在寨子中央的坪坝上,三尺长的小长桌一张接着一张连成了两条数丈的长龙。两条长桌顶头位置另以一条稍短的桌相连,整体呈“凵”字形状。
三面的长桌上均摆满各种布笼的特色美食:腊肉丶腊肠丶酸汤鱼丶辣椒鮓,五色糯米饭。。。。。。。一坛一坛的糯米酒已经堆在一旁,像是接受检阅的军队。
很快寨子里的布笼族人就像是平地冒出来一般,坐满了长桌两边,只留了顶头横着那张长桌空着。
“你们首领呢?”雷十二问坐在旁边的布查。
“一会儿就来了,”布查有些不解地道,“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见过?”雷十二待要细问,人群里响起了欢呼呐喊声,想来应该是寨子首领来了。她伸长脖子,越过人群往首席上看过去。
只见那个“巨猿”驮着女巫师走进坪坝,小心地把她放在长桌後的板凳上,然後整个人像是一只温顺地宠物蹲守在她的腿边。
雷十二常在苗疆行走,不知去过多少村寨,但是巫师来做部落首领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
“在你们寨子里,女巫可以做首领的吗?”
“当然不能,”布查惊讶地转头看着她,仿佛听到什麽天书奇谈。“可是她不是我们的首领啊。我们首领是旁边蹲坐的那位,叫做步羊保。”
这回轮到雷十二吃惊了,那个智识看起来还不如孩童的“巨猿”居然是这里的首领。
“你们怎麽能让他。。。。。。”
“别说了,精彩的来了。”布查生硬地打断了她的问句,迫不及待要参与接下来的节目。
说话间七八个头上包着青帕,身着大襟衣,腰系绣花围兜的布笼女子走上前来,一人手上捧一个大楠竹做的酒具,上下相接组成了一个错落的“水车”。
酒从最高处的竹盅倾倒下来,层层流泻,最後落到他们手中的酒碗里,像是神仙打翻了瑶池琼浆,从九天落下的“酒瀑”。
“高山流水,”布查兴致勃勃替他们讲解,“这是我们接待贵客的礼仪。巫迪很喜欢这种仪式感。”
苗疆的巫师只有名字,没有姓氏,从她们被选作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家族。从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寨子里真正做主的还是这位女巫迪。
雷十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翻倒酒碗控了控。坐在席首的巫迪往她这边看过来,一手伸到步羊保的头发里轻轻抓扯,一手冲她招了招。
雷十二从长桌前出来,大步走到巫迪身边,在她另一侧坐下。
巫迪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後以一种魅惑的语调在她耳边道:
“从山上下来後我又仔细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你的阿爹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