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十二明明是在调侃温鹤引,可听到鹿拾光耳朵里却像是在调笑。再联想起这几天两个人稍触即离,欲拒还迎的眼神,心中“噌”地冒起一簇无名火。
“在这盘对方是什麽身份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现在就去这桐华馆探探究竟。”鹿拾光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雷十二伸手拦住出门的路,“探,肯定是要探一下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来分一下工。”
以往行动一向是雷十二来分工,大家各司其职倒也合作顺畅。偏偏今日鹿拾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性,一把推开雷十二的手,硬挤出了门外。
“你要不要跟着去?”温鹤引有些忧心忡忡往门外探了一眼。
“去,但不是现在。”雷十二从窗口伸出头大喊了一声,“夥计,上楼。”
门前杨柳密藏鸦,春事到桐华
若不是事先同客栈夥计打听过,光看这桐华馆的外观,定会以为这是一座端肃的书院。
穿过幽深的青石小巷,一座古朴的院落映入眼帘。乌瓦的飞檐,青砖的院墙,墙内还伸出几杆郁郁葱葱的翠竹,面墙正中长方形大门,木制门扇刷着暗黑色的桐油大漆,下面是青石条的门坎。
院中没有勾栏瓦舍惯常的喧嚣,而是隐隐听见丝竹之音,清幽悠扬。
雷十二和温鹤引都束了胸,做个翩翩公子打扮。雷十二的身量本来就高,五官也长得明媚大气,所以扮作男子也不违和。
但是勾白云的真身那张脸长得太过娇媚,曲线也过于玲珑有致,温鹤引只能把胸束得紧紧的,还故意穿了厚实的衣袍,再戴上一顶加有面纱的锥帽,将脸遮一遮。
不过好在他本身是男子,行走动作就完全是男人的姿态,虽然遮了面也不太让人生疑。
他觉得眼下情形实在好笑,他一个男子却要女扮男装,拿布把胸前傲然紧紧缠住,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两人敲开漆黑的大门,往里面递了拜帖,借用的是温鹤引一个旧识的身份。过了片刻,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重新开门,领着他们往里走。
踏入院中,古桂合抱,翠盖蔽空。沿着回廊前行,一间间悬山顶的小青瓦楼阁,错落有致。透过回廊墙上的雕花小窗,可以看到另外一侧的小花园,园中种满了各色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再往里走,更是曲径通幽。在浓荫小径的尽头是另外一重四墙围合的“园中园”。
朱红色的梁柱撑起了错落有致的屋宇,飞檐高高翘起,宛如欲飞的鸟儿。青瓦层层叠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古朴的光泽。门前挂着的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洒下暧昧而柔和的光线。
引路的小厮在园子门口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什麽,便换了里面的人来做知客。看起来外园和内园的下人有明确的行动范围。
走进内园,喧闹声丶欢笑声丶丝竹之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香。四面围合的二层小楼有数不清的房间,楼上楼下,迎来送往,皆是笑颜。
小楼的天井里搭了戏台,身姿婀娜的舞女们穿着透明的衣裙,动静之间隐约可以窥见曼妙的胴体,撩拨着最原始的欲望。
此处似乎才有些秦楼楚馆的模样。
一个五官浓艳颇有风韵的中年老鸨出来招呼,“两位客官似乎是生面孔,可有相熟的姑娘?”
“在下是从外地过来做生意的,初来乍到还请妈妈引荐两位善通音律的姐姐相识,我的这位表兄尤好此道。”
雷十二应答自若,看起来熟门熟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那常常宿花眠柳的浪荡子。
老鸨带着上了二楼,安排了一间清雅的房间。也就片刻的功夫,一桌热腾腾的酒菜便端了上来。
紧接着进来两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分别穿着鹅黄和淡粉色的衣裙,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抱着琴。两人行过礼後,穿鹅黄衣裙的女孩笑盈盈地问雷十二:“客官想听什麽曲?”
“表兄来挑吧,我去方便一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雷十二便借故出了房间。温鹤引挽了挽衣袖,给自己倒上半杯酒,“你可会弹《凉州大遍》?”
“莫说奴家不会,就是会,这曲子也太过悲凉,不适合在此处弹奏。客官不如换一首。”鹅黄衣裙少女脸上笑意不减,可那笑却像是凝在脸上的一层面具。
“那好,换一首《楚汉》。”
少女摇摇头,脸上微微变色,终于不再是那副千篇一律的笑容。“要不奴家给客官弹一曲《卜算子》?”
温鹤引还没来得及答话,窗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你什麽时候变得这般爱刁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