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已经退兵,你随我到洛邑去寻找葵生的下落。”申叔偃对申无缺说。
“阿姮……”申叔偃歉意开口。
“不要管那些!葵生阿兄没事的你相信我!你跟我回下都,回家去!我们说好了的,等你回来就成亲!”她抓住申叔偃的手臂,焦急的催促他,水波潋滟的一双明眸中写满央求。
她从未有过这般娇蛮任性的时候,一撒娇,没有人能抵挡得住。
“好。”申叔偃把她揽到怀中轻抚後背,安抚她的慌乱。
她柔顺的把脸贴在叔父胸口。
申无缺呼吸一滞,隐痛顿生,心底的一块角落被杀掉了。
在阿姮的催促下,一行人立即返城,仅在路上安营扎帐歇息了一晚。
帐篷扎好的时候,申无缺以为叔父会跟她一同进帐,却看到他只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目送她走进帐篷里。
还是那个遵循一切礼节和仪式的叔父。
申叔偃把阿姮送进营帐,转身看到一脸黯然的申无缺,以为他还在为葵生失踪的事情懊恼,宽慰了他几句。
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下都可有异常?有什麽人来过?”
申无缺收拢心神,讲起流民,成女,成女跟她的买卖。
“……粮食在从汉水运过来的路上,两个成氏私卒来下都报信,母亲接待了他们。”
“两个成氏私卒?”篝火闪烁,忽亮忽暗,在申叔偃脸上投下沟壑般的光影。
清雅俊逸的脸上明暗交替,一脸柔和的光亮转为暗沉。
申叔偃缓缓问道:“其中一个,是不是身形较一般男子魁梧壮硕,脸上布满疤痕?”
申无缺没想到叔父一开口就说出其中一人的特征,他心中微惊,迟疑的点了点头。随着火光在眼前闪动,他的思绪回到那天。
阿姮匆匆忙忙的走掉,他独自一人进了院子。两个成氏私卒跟母亲报完信,拱手告辞。他依照母亲的吩咐送客出门。
满脸伤疤的伟岸汉子全程没有说话,垂眸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昂首阔步朝外走。
那天他心不在焉,直到这时才蓦然惊觉,那个男人身上那种傲慢的,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气势,仿佛在哪里见过。
申无缺还在默默思索,申叔偃问他那两个成氏私卒的去向。
“他们当天就离开了。”申无缺说。
那个汉子领着他的兄弟走出宅院,睃目环顾长街,俄而跳上成氏的兵车离开。
申无缺没有往心里去,送走他们,就追赶阿姮出了城。
夜色静谧,叔侄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木柴“噼啪”作响,把篝火烧得越来越旺。
申叔偃直视篝火中明亮的火焰,清雅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从初听闻她来找他,到半路上和她相逢,她给他带来的惊喜,欣悦,甜蜜,在此刻通通化为了苦涩。
原来,她在害怕,怕她守不住她那颗心。
原来如此。
关于那个奇怪的男人,叔父不再问,申无缺也提不起精神去想,呆呆地望着燃烧的木头。
身後的帐篷很安静,她终于找到了叔父,应该已经进入香甜的梦里了。
申无缺回头瞅了眼营帐,低声说起鹂夫人假孕,叫他去寻几个有孕妇人的事。
申叔偃从缄默变得震惊。
“这个月有两个妇人待産,若是産下男孩,剩下的,是放她们归家,还是……”
询问的是申无缺,声音越来越低。
用于驱赶野兽的木柴熊熊燃烧,漆黑的帐篷也被映照出火光。
过了很久,一把温润的嗓音从篝火旁沉沉的传过来。
“既然决定这麽去做,就不要留下把柄。”
犹如一口利剑无情的斩断了申无缺心中的乱麻。
阿姮睁大眼睛,盯着昏暗的帐篷顶,却怎麽也看不清。
不怪他,这件事又不是他做的。不能怪他,他是相国,身上的担子本就沉重,国力微弱,国君昏聩,他已经尽力,还能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