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父王好像很相信,一如他曾经总是相信那些炼丹术士的胡言乱语。哦对,还有他之前编造的老神仙,父王也深信不疑。
他是真想不通,父王他怎麽如此,迷信呢?
嬴政看出了扶苏眼神表达出来的意思,“怎麽?你是觉得相信这些故事的寡人很迷信吗?”
扶苏立马低头,“孩儿不敢。”
嬴政哼了一声,“不敢,哼,我看现在的你敢得很,你觉得寡人是看到什麽便信什麽的人吗?从前确实只将这些当故事看,但你身上经历了,那这些事情未必便是假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莫要小瞧。”
扶苏也不反驳他,“嗯,父王说得是,孩儿受教。”
嬴政将写着奇异故事的竹简又收了起来,然後从书架上拿出了几册空白的竹简,做这些事情时他道:“你之前露出的破绽太多,寡人本想让後世之人来解惑,但你主动说了,寡人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扶苏当然知道自己露了很多破绽,但他现在的关注重点不在这里,“所以父王你这几日不见孩儿,只是在等光幕再啓?!”
嬴政将空白竹简铺开的间隙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扶苏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随即便是好气又好笑,“孩儿还以为是自己的隐瞒让您生气了,您才不想见孩儿,都已经决定寻个机会主动坦白,不想竟是这般。”
嬴政对他这个想法是难以理解的,“寡人是那般小气的人吗?世间之人谁没有二三秘密,寡人难道都要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吗?所以寡人怎会因为你未对寡人坦白秘密而生气。”
扶苏:“那父王你当时怎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这个问题让嬴政一噎,但此刻的扶苏明显对他放开了心防,说话都不小心翼翼了,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回答,“自然是因为老神仙是假的,编什麽谎不好,你用这种谎来诓寡人。”
听到这话,扶苏立马就像抓住了对方什麽小辫子一般,扬着唇道:“父王方才还说自己不迷信呢,怎又因为老神仙是假的而生孩儿的气呢。”
嬴政:“……”
他不想跟此刻分外伶牙俐齿的扶苏多说什麽了,直接道:“过来。”
扶苏轻快应答:“遵命。”
说着他已经站起身,走到了嬴政旁边。
看着空白的竹简还有已经备好的笔,他有些疑惑,“父王您要孩儿做什麽?”
嬴政瞥了扶苏一眼,“自然是将日後会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下来,包括寡人日後的治国之策,黔首们的反应,以及多少人反对,他们反对的点又是什麽。”
这个任务听起来就很艰巨,扶苏眉头缓缓皱起,“孩儿记忆有限,不一定能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嬴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无碍,将你记得的都写下来便是。”
扶苏:“嗯……,那孩儿领命。”
这件事其实也是他一直想干的,但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现下与父王坦白了一切,写那些内容时他的心情都无比轻松。
嬴政就坐在扶苏身後,看着竹简上端正清秀的字体,再想想对方之前写的东西,那个歪七八扭的字体他都不忍回顾,所以问了一句,“你是何时到现在这个时间的?”
时间有些久远,扶苏正在努力回忆,旁边却有父王在捣乱,但他总不能不回答,便停了一下笔,“大约是嫪毐绑架儿臣之时吧。”
嬴政:“唔,差不多是那时候。”
他记得那时刚找回扶苏,对方就表现得很奇怪,看他的眼神莫名激动,做事也莽莽撞撞的,说话也是,不像个小孩子。
扶苏继续边回忆边写。
嬴政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没再打扰,起身去了窗边,
外面的直播还没停,大家都望着天幕,只有甘罗与李斯二人时不时低头记录着东西。从这个角度嬴政能清晰看到李斯每过一会儿便会偷看甘罗一眼,见对方在认真记录,他也赶紧低头记录。
扶苏曾经与他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出现,嬴政的唇扬了扬,看似在笑,但没多少温度。
也不知写了多久,扶苏总算将东西写了个差不多,但有些细节还需填充,正要蘸墨之时他就瞥到嬴政看着外头。
犹豫了一瞬,他选择将笔放下,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本想看嬴政在看什麽,但他的个头连窗口都达不到,只能努力垫脚,这下总算能看清了,而他首先看到的便是李斯与赵高。
扶苏的心情唰一下就不好了。
旁边有个人嬴政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低头:“写完了?”
心情不好的扶苏连语气都不是太好,“没有。”
嬴政打量了他两眼,轻而易举便看出了扶苏的情绪不佳,顺嘴问了一句,“写累了?”
扶苏:“没有。”
嬴政:“还说没有,嘴都能快挂瓶子了,又在气什麽?”
扶苏本来是没打算说的,因为他相信父王不会留对秦有害的人太久,但对方的行为他确实看不太懂,此刻既然对方问了,他也就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父王您明知赵高与李斯皆是致秦灭亡的元凶,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
才被找到的赵高且不提,明明知道李斯日後会背叛他,父王还是给了李斯职位,且不时吩咐其办事。
这个行为他是真的不理解,而且与他印象中的父王也截然不同,他都快怀疑父王是不是被什麽东西迷惑了心智,竟然能容忍对秦有害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
之前扶苏对李斯和赵高的仇恨让嬴政想不通,但现在他明白了。本来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扶苏的,但那会儿才看到扶苏的死因真相,对方明明误解是自己杀了他却对他毫无怨恨,还一心为秦考虑……
思虑不过一瞬,嬴政便缓缓道:“寡人并不在乎什麽李斯赵高,但扶苏你可想过,假如秦注定要亡,没了李斯也会有王斯赵斯,没了赵高也会有李高张高,那时敌在暗我在明,寡人难道要将所有人都杀干净吗?”
扶苏恍然大悟,“所以说父王你不是不想杀了李斯与赵高,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是被史书定论之人,只要将他们控制住,便不必担忧会出现别的人来害秦,假如他们死了反而会有新的变数,变数是不定的,为了保险起见才不杀他们,对不对?”
嬴政看了扶苏一眼,“吾儿甚是聪慧。”
第一次被父王夸赞,扶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谦虚还是要的,“再聪慧也不及父王聪慧,之前是孩儿狭隘了。”
他为自己心里生过的大逆不道的想法道歉,当然,是心里偷偷道歉,要是告诉父王或许会挨打,他可没有找打的爱好。
就在父子二人闲聊时,外头在抄录弹幕的李斯却是越来越紧张,笔停了许久都不知要怎麽写下去,明明天气寒凉,他的额头却不停流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