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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很安静。
太监将李隆基带到门口就退下了,李隆基一人步入其中,越往里才听见些微动静,似是有人在低声交谈,但他走近後交谈声就止了。
眼角馀光注意到了端立于御座之下的老人,李隆基在太学见过对方,正是韩大家。
不知对方为何还在此处,李隆基心下疑虑却未问,而是先对上位的人行了礼,“孙儿拜见陛下。”
武瞾擡了擡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看着孙子站起後她才笑着调侃,“今日朝堂争吵得厉害,朕知道你昨日睡得晚,也没让人去喊你,听底下的人说你今日睡到午时才起的?”
一整天李隆基都数不清是第几次被笑起得迟了,正所谓是多年闻鸡鸣而起无人知,一次贪睡人人传。
颇为无奈地笑了笑,他道:“阿婆便别笑话孙儿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宫闱都知道孙儿睡到午时才起,孙儿还怎麽见人。”
武瞾对孙子的撒娇明显很受用,嘴角一直就没合拢过,“好,朕不说了。”说着她便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老人,“这是太学的韩大家,想必你应该认识。”
李隆基:“自然认识。”说着他拱了拱手,行了个学生见老师礼,“隆基见过韩大家。”
韩大家对李隆基的谦卑有些讶异,擡手回礼,“殿下客气了。”
眼前这一幕武瞾是满意的,但想起後世之人说的那些话,她又开心不起来了。
幼时再谦虚有礼和进退有度,老了刚愎自用丶狂妄自大还贪恋女色,罪过的名头最後让一个女子来背,曾经再是一个好孩子又有什麽用,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孩子。
但後辈中,她着实又找不出比隆基更适合继承帝位的人,不是说其他人没有能力,而是能力不够突出。
假使她真选了其他人,除非杀了隆基这个心计手腕最厉害的,不然那人登上帝位怕是也斗不过眼前这个八百个心眼子的臭小子,若再发生争权夺利的事情致使朝野动荡,她倒成千古罪人了。
她不想江山动荡,一直支持李氏的那群老狐狸想再复李唐荣光,哪怕有隐患也在所不惜,所以在朝堂上竭力维护这个小子。
倒是难得与他们殊途同归了。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里就多了几分无可奈何,“隆基,你可知我叫韩大家来是要做什麽?”
李隆基低垂着眸子,“孙儿不知,望阿婆解惑。”
这次他还真没有装傻充愣,他确实想不到太学的韩大家能与他有什麽牵连。
武瞾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眸子转向韩大家,“既然他猜不到,你便告诉他吧。”
陛下让开口,韩大家微微低眸,“殿下,以後您的学业便由臣一人负责,方才陛下与臣商议过,关于日後的教学重点主要是何为伦理纲常,以及沉迷女色的诸多危害。”
对这件事毫无心理准备的李隆基:“???”
韩大家说的话让李隆基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心里又无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略有些迷茫的视线看向了武瞾。
武瞾威严地咳了一声,“隆基,朕的用意,想必你也知道吧?”
李隆基:“……”
他此刻倒希望自己的记性差一点,不然昨日在弹幕上所见就不会在脑海中逐字逐句重现。
那些人说了老年时的他耽于享乐丶忠奸不分,最广为流传的便是不顾伦理抢夺儿媳为妃,还做了许多昏君才会做的事情,而明明那些头脑发昏的事情是他所为,倒让被抢夺的人担了红颜祸水的骂名。
後世之人说的又多又杂,他总结下来大体便是这些。
但他看着那些事迹,压根无法将其与自己联系起来,那些如同脑子里灌满浆糊才能干下的事情,怎麽可能是他所为。
只是眼前的情况很明显,他这个以後的当事人如何想不重要,阿婆为了防止那些事情发生,打算让人好好改造他的思想,重点是杜绝那件广为流传的故事发生。
看了眼目光严肃望着自己的韩大家,李隆基想挣扎一下,“阿婆,我晓得您的意思,但孙儿还小,不用重点学这些吧。”
武瞾:“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该及冠了。”
李隆基:“……”
这个几年可还有整整七年的时光啊,他已经可以预感到自己以後的生活了。
知道挣扎是无用了,李隆基满眼生无可恋,“孙儿遵旨。”
最後是韩大家与李隆基一起出的明堂,韩大家一板一眼道:“殿下,臣以後便不在太学任职,只用教导您便好,陛下将教学地点设在了明堂偏殿,明日寅时末,望殿下莫再贪睡,偏殿见。”
又听到贪睡二字,李隆基嘴角抽了抽,无奈应道:“是,老师。”
韩大家离开了,李隆基转道往东宫而去,走到半路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殿下。”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李隆基回身,便看到一身王袍的武三思站在花坛拐角处,他周身并无仆从,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心里思量着,李隆基也没忘拱手,礼貌道:“梁王。”
武三思回了一礼,然後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难得有缘单独遇到殿下,去那处坐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