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哪能这麽打孩子,都快没气了。”
我眼睛一眯,认出来了,又忙去看趴在地上的纪冰。
她浑身抽搐,脸上都是血。
王春梅手里拿着藤条,大概是打累了,哧哧喘着,怒道:“她差点把她弟弟害死,那可是她亲弟弟,小小年纪,心这麽毒,生下来的时候没掐死她,白养十几年,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唉,那也不能这麽打啊,要是再落下个残疾,你不是还得养着。”
王春梅气还没消,又准备去踢,被人拦下,“你问问她我为什麽要打她,死不承认,非要跟我犟,早点低头认错,不就不用挨打了,臭脾气,跟头犟驴一样,我要是这次不把她治好,下回就得出去杀人放火了。”
我看到纪冰的眼睫颤了下,张了张嘴,她看起来气息很微弱,说话都没声音。
但我还是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我没错。”
之後,她被人擡去了卫生院,捡回一条命。
听说卫生院的医生上门要医药费,跟王春梅吵了一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认识这个小姑娘的人,对她的评价都不怎麽好。
我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大概就是她父母出去散播的,相熟的邻居对这些话先入为主,又加上她看起来脾气确实不好,所以自然而然地抱有偏见。
我不是一个喜欢插手别人家家事的人,活了这麽些年,比这打得还狠的也见过。
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或许是因为围绕在这个小姑娘身边的恶意太多,她孤立无援,有口难辩。
我是觉得她不够聪明,甚至有点笨,如果她嘴巴甜一些,处事圆滑点,应该就会免去很多伤害。
一个月後,她伤好了,我坐在大门口乘凉,看见她走来。
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麽不低头?”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明白我问的是什麽,她只是皱了下眉,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什麽要低头?”
“这样你就可以少挨点打了。”
“我又没错,为什麽要认错?”她还是固执。
我就解释说:“你可以假装低头,嘴巴甜一点,哄哄他们,装一装总会吧。”
“可装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真的。”
她说完,我楞了下,不是很明白。
“以前村里有个考上大学的姐姐跟我说,每个人都要有独立的思想。”她说:“我如果顺从他们,一次两次三次,时间长了,我的思想就会改变,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我讨厌那样。”
“而且我没错。”她又强调了一遍,“没错就不要认错。”
我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一身反骨,犟的不得了。
她又说:“其实我挨不挨打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心里是怎麽想的,说了你也不懂。”
我突然乐出声,我一个七十多岁老头子,让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给教育了。
後来,她也会往我这跑,我就跟她聊天,渐渐地,她往我这跑得频率越来越频繁。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她也一个人孤孤单单,倒也算聊得来。
有时想想,这算是忘年交了吧。我笑出了声。
不过她这个人很有意思。
我抓一把瓜子给她,她就给我扫院子。
我给她装一口袋花生,她蹲在院子里给我洗衣服。
……
总之,我给她什麽,她就要做某件事来回报。
我觉得她太斤斤计较了,就把想法说了出来。
她就说:“万一有一天,你要我还,我还不起怎麽办,当下事当下做,你以後要是提起,那我已经还过你了。”
我发现跟她压根说不通,就突发奇想,“要不然我记账吧,把你欠我的都记在账本上,你要是还了,我就划掉,要是没来得及还,就先欠着,我这院子又不用天天扫。”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
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说着玩的,闲着没事拿来逗逗她。
时间长了,我就觉得她像是一只刺猬,把自己包裹起来,她不让自己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她不想跟任何人有关联,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不见,大概也没人在意吧。
有一次,王春梅抱着她弟弟从我家门口走过,她慌得躲在门後。
我不明白她为什麽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