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暮色漫上山林时,两人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歇脚。庄茉柔借着最後一点天光整理包裹,指尖忽然触到一块温润的硬物——是那枚楚易寒交给她的玉佩,被她随手放在了布包底层。
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雕刻的药草纹清晰可见。楚易寒坐在火堆旁添柴,馀光瞥见玉佩时动作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在玉佩与庄茉柔之间转了两圈。
“这玉佩……”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是你母亲当年给我的。”
庄茉柔捏着玉佩的手指一紧:“母亲给你的?”
“嗯。”楚易寒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炸开,“她说若将来遇到难处,就拿着玉佩去青风镇找秦掌柜,他会帮我。”他看向庄茉柔,眼神里带着试探,“或许……我们可以先去那里问问,说不定能找到关于药王谷的线索。”
庄茉柔心头一动。她忽然想起之前楚易寒曾提过青风镇有处可落脚的地方,当时她满心戒备,只当那是暗夜阁的分舵,从未细想。如今想来,那地方或许根本不是什麽杀手据点,而是母亲早就为自己留下的避难所。
“好。”她将玉佩小心收好,指尖还残留着玉石的温凉,“明天就去青风镇。”
次日清晨,两人沿着山路往青风镇赶。越靠近镇子,山路越平缓,空气里渐渐飘来炊烟的味道。青风镇比他们路过的县城小得多,镇口的石桥爬满青苔,沿街的木楼挂着褪色的幌子,几个老人坐在茶馆门口晒太阳,一派与世无争的祥和景象。
按照楚易寒的指引,他们在镇尾找到了那处百草堂。说是药铺,其实更像间寻常民房,木门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百草堂”三个字,门前晾晒着几束草药,风一吹就轻轻摇晃。
“就说来看伤。”庄茉柔低声叮嘱,替楚易寒理了理遮住伤口的衣袖。
楚易寒点点头,擡手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堂屋不大,靠墙摆着几排药柜,抽屉上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柜台後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碾药,石碾子转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看病?”老者擡起头,镜片後的眼睛浑浊却锐利,扫过两人沾满尘土的衣衫,目光在楚易寒包扎的左臂上停了停。
“师傅,我这胳膊受了伤,请您看看。”楚易寒依着事先说好的话开口,声音放得平缓。
老者放下碾药杵,指了指旁边的长凳:“坐吧。”他取来药箱,解开楚易寒的包扎时眉头渐渐皱起,“谁给你处理的伤口?草药乱敷一通,绷带也缠得这麽紧,是想让血淤在里面烂掉?”
他一边吐槽一边动作麻利地清理伤口,用温水洗净污血,又敷上自制的药膏,重新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手法娴熟利落。庄茉柔站在一旁看着,注意到药柜角落里摆着几盆长势极好的草药,其中一盆开着细碎的白花,看着有些眼熟。
包扎完毕,老者收拾药箱时,借着从窗棂照进来的天光,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庄茉柔脸上。他动作忽然一顿,放下手里的东西,隔着柜台朝她伸出手,手指虚虚地在她脸颊比划了一下,像是要遮去那道疤痕。
“像,真像……”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恍惚,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人。
庄茉柔心头一紧,正要追问像谁,老者却已收回手,转身去整理药柜:“伤口别碰水,三天後来换药。”
“老掌柜,”庄茉柔忍不住开口,“您说我像谁?”
老者没回头,只是摆摆手:“认错人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庄茉柔忽然想起脸上的疤痕,试探着问:“师傅,我脸上这疤……有办法治吗?”
老者碾药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擡地说:“寻常药没用,除非有药王谷的无痕膏。”他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留下半句,“可惜啊……”
“可惜什麽?”庄茉柔追问。
老者摇摇头,重新低下头碾药,任凭她怎麽问都不再开口。楚易寒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追问。庄茉柔犹豫片刻,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轻轻放在柜台上:“老掌柜,您认识这个吗?”
玉佩刚放下,老者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猛地擡起头。他摘下老花镜,拿起玉佩仔细端详,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药草纹,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擡头看向庄茉柔,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你……你和楚慈有什麽关系?!”
“楚慈”两个字刚出口,楚易寒立刻将庄茉柔护在身後,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警惕地盯着老者,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他没想到秦掌柜竟会直接说出这个名字——这个只有他知道的丶庄茉柔母亲的真名。
老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放下玉佩叹了口气:“看来……你们果然是她的人。”他缓缓走到堂屋中央,目光扫过楚易寒紧绷的背影,最终落在庄茉柔被遮挡的脸上,语气复杂,“多少年了,我还以为再也等不到带这枚玉佩来的人了。”
堂屋里静得只剩下药碾转动的馀响,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庄茉柔被楚易寒护在身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的僵硬,也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楚慈,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母亲的真名,而这个名字从秦掌柜口中说出的瞬间,她就知道,尘封的过往终于要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