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邻镇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庄茉柔攥着布包走在巷子里,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药铺的木招牌在风里摇晃,“回春堂”三个字褪色得厉害,却让她莫名安心。
“掌柜的,抓药。”她将药方递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掌柜推了推老花镜,手指在药材抽屉上飞快游走,铜秤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姑娘这方子金贵啊,都是安神的好药。”他一边包药一边闲聊,“昨儿个京城来的官太太也抓了类似的,说是给……”
话未说完,药铺外忽然传来喧闹。两个穿绸缎的妇人挎着篮子经过,声音尖细得能穿透门板:“听说了吗?潇湘郡主和顾大人的婚事,就快定了!”
庄茉柔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整理衣襟,指尖拂过粗布上的补丁。也好。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潇湘郡主那般人物,家世丶才德丶胆识都配得上他,他们站在一起,才是世人眼中的良配。不像自己,如今脸上带着疤,手上结着茧,连完整的过往都记不清,早已不是能与他并肩的人。
“可不是嘛,”另一个妇人接话,语气里满是艳羡,“顾大人年轻有为,郡主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这门婚事真是天作之合。可怜顾小姐去年没了,不然早该办喜事了。”
天作之合。庄茉柔低头看着药铺地面的裂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顾倩宁若泉下有知,大约是不甘心的吧。可这世间事,哪能都如人愿。她想起那个总带着敌意的女子,忽然觉得有些怅然,却也仅此而已。他值得更好的归宿,值得安稳的生活,远离那些血与火的纠缠。
“丧期这就满一年了,听说京里的官员都在争着送贺礼呢,谁不想攀攀这门亲?”
妇人的议论还在继续,庄茉柔却已不再留意。她的目光落在药包上,心思早已飘远。这些日子攒的钱,离去京城还差得远,山路艰险,盘缠不足,贸贸然上路不过是自讨苦吃。可查真相的念头像野草,总在心里疯长。
“这消息你们咋知道得这麽清楚?”药铺掌柜探出头搭话,眼里闪着好奇。
“嗨,如意坊听来的呗!”妇人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炫耀,“那里的消息比官报还准,前儿说西市要涨粮价,果然第二天就应验了。”
如意坊?庄茉柔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布包。一个专门打探消息的地方?她猛地擡头,追问掌柜:“掌柜的,您知道如意坊在哪儿吗?”
掌柜愣了愣:“好像在南边的清河镇,离这儿不算远,雇辆驴车半日就到。听说那儿三教九流都有,消息灵通得很。”
清河镇,半日路程。庄茉柔摸了摸兜里的碎银,够抓药,够雇车,也够去如意坊打探消息。去京城太远,不如先去如意坊。这个念头像突然亮起的灯,在她心里炸开一片光亮。相府的火丶玉儿的下落丶那些被掩盖的过往……或许不用去京城,在那里就能找到线索。
付账时,她将药包小心收好,掌柜数钱的功夫,妇人还在念叨顾大人的婚事。庄茉柔听着,心里平静无波。他有他的锦绣前程,她有她的泥泞路要走。不必再执着于奔赴京城那片繁华,先在尘埃里找到真相的碎片,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走出药铺,晨雾已经散了,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庄茉柔望着南边的方向,那里没有深宫高墙,没有权贵博弈,却藏着她最需要的东西。
她握紧药包,转身往镇外的驴车行走去。桑田的蚕宝宝可以托付给婆婆,茅屋的钥匙可以藏在门槛下,但寻找真相的脚步,不能再停了。
风卷起她的粗布裙摆,带着药草的清香,往清河镇的方向飘去。如意坊三个字在心里反复默念,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