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最後一丝灰色霞光,季白青看清楚屋内的景象之後,呼吸几乎要凝滞住。
屋内昏暗无比,地上散落着恶臭的牛粪,一头老黄牛趴在一边,用蹄子不耐烦地蹭着耳朵,大耳朵一甩,将蚊蝇甩开。
在屋内的另一边,铺着的稻草显出潮湿暗色,躺在上面的人气息微弱,或许是闻到了腐肉的气息,她周身的蚊蝇更多,绕着身体嗡嗡作响。
温淼瞬间冲了进去,看清了温向荣满脸的脓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处理。
她抖着手,和季白青一起将温向荣扶起来。
让温向荣靠在季白青的身上後,温淼拿出手帕蘸水打湿,小心翼翼地为温向荣清理脸上的污渍。
她几乎有些不敢认,面前头发花白,满面沧桑丶面上发炎伤口纵横的老人竟是一向意气风发的温向荣。
“奶奶,奶奶。”她一边轻柔地为温向荣清理,一边忍着泪轻声叫她的名字。
季白青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拿出来,让温淼替她上药。
药物滴在伤口上,原本就疼痛的伤口受到刺激越发疼痛,温向荣的呼吸突然加速,最後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人影重叠,费了好一会儿劲她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认出温淼後,她的手往上一擡,最後无力垂下。
“你来这干什麽!快给我回去!”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变得无比虚弱,没有丝毫气势。
温淼内心更为心酸,小声道:“奶奶,你别说话了。”
季白青看着温向荣发红的皮肤,伸手一摸,手下的温度烫得灼人,眼皮瞬间又是一跳。
“蓁蓁,奶奶发烧了。”
说完刚才那番话,已经费劲了温向荣的最後一丝力气,她靠在季白青身上,气息逐渐又变得微弱。
温淼慌乱站起来,将手上的东西给了季白青。
“阿青你先在这看着,我去卫生所买点退烧药。”
季白青接过伤药,一点一点继续为温向荣擦着脸上身上的伤口。
只是视线落在她裤子也遮不住的明显外曲的腿上时,心彻底沉了下来。
现在温向荣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
脸和腿丶一身的伤口到底是怎麽弄的?
“奶奶。”她轻唤温向荣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不知在什麽时候,温向荣再度阖上了眼睛,陷入昏睡,只是身上的温度越发滚烫。
好在温淼很快就买来了退烧药,两人合力让烧晕过去的温向荣将药咽下後才松了一口气。
温淼去找了几捆干净的稻草,在季白青将温向荣抱起来的时候铺在地上,随後才将人放回干燥的稻草上,又给她脸上丶身上的伤处都擦了药。
最後眼神落在扭曲的小腿上时,温淼的眼泪终于憋不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怎麽会这麽严重?”她的声音沙哑。
明明只是一个多月不见,温向荣怎麽会变得这麽狼狈,她到底做错了什麽才会被这麽折磨?!
将刚才找村民换来的蚊香点上,在眼前盘旋的蚊蝇总算被熏了出去。
牛棚里的被褥就薄薄一层,抵挡不了夜里的寒意。季白青和温淼将外套脱下来盖在温向荣的身上,看温向荣睡熟了,两人出了牛棚,沉默地站在苍茫夜色中。
十几个小时过去,滴米未进,胃里空荡荡的,两人却都没能感知到饿意。
静了一会儿,温淼将眼角的泪滴拭去,有些茫然地问季白青:“奶奶真的是做错了事吗?”
季白青沉默一瞬,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温向荣到底有没有做错事情,答案好像已经没有那麽重要了。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难以改变。
季白青只觉得分外无力。
风呼呼地往衣着单薄的两人身上吹,她们却都没动,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发丝上都坠上了晨露,远边的天朦朦亮,温淼身体一晃,要往地上倒。
季白青眼疾手快接住她,怀里的人扶着她的手臂很快站稳了。
“温淼,振作一点,我们只请了一天的假,今天把奶奶的事安排好,我们就该回去了。”她哑声道。
超过请假的期限不回公社,下来的处罚严重,到时候更加难办。
温淼点头,又回屋子探了探温向荣额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