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还带着生病时的些微沙哑,有一点鼻音,听起来很轻。
“这里没有烘干机,一会儿要怎麽晒呢?”
他自言自语着,语气里有小小的苦恼。
除了还微红着的眼眶,这时的苏意眠已经完全看不出半夜时蜷缩着哭泣的模样,他总是能很快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看出异样,从小就是这样。
为了方便给咩咩洗澡,苏意眠用发绳将一头长发盘了起来,让头发垂在身後,服帖着不会跑到水盆里。简单的编发给他白皙的脸颊平添了几分柔和的温婉,他边给咩咩认真地洗着澡,边想着刚才叫的外送过来的胃药应该快要到了。
这次疼得实在有些厉害,他手边没有药,硬抗了一晚上,担心今天又会复发,他等天亮後就在手机软件上下了胃药的外送单。
厨房里煮着白粥,苏意眠虽然没有什麽胃口,但是胃这样娇气,他担心再疼起来,只能勉强自己喝一点粥。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下去,给咩咩抹香皂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又想起昨晚半夜的事情。
想起了容予打来的电话。
他删掉了容予的联系方式。
苏意眠这会儿想起来,都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从前,也从来没有拉黑或者删除过谁。
容予是唯一一个。
不知道容予会怎麽想……
苏意眠怔了片刻,思索了一会儿後将眼睫垂下。
可能会生气吧,他想。
容予那样久居高位,总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被他这样几乎是破罐破摔地忤逆拒绝了一通,那张本来就冷的脸可能会沉得更厉害,然後,就应该把他这个人彻底抛到脑後,再也不见。
这样就很好……
协议结束,他们本就应该彻底成为对方的过客,不再有更多的交集了。
苏意眠弯腰掬起一捧水,轻轻揉搓着咩咩肚皮上的泡沫,不再继续想以後大概不会再见的人,只把心思专心放到给咩咩洗澡上,半小时後,被洗得白白的毛绒兔子湿哒哒被苏意眠伸长手臂小心举着往阳台跑,他探头在衣架上左右看了看,最後找出四个夹子,用两个衣架把咩咩给架了起来。
看着可怜被夹子夹着的胖胖玩偶,苏意眠用侧脸轻轻贴了贴玩偶还湿着的毛绒脸蛋,然後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小声跟玩偶道:“委屈你啦咩咩,以後不会把你弄脏啦。”
这样安慰完玩偶,他才转身从阳台离开,边走边伸手勾住脑後固定着长发的发绳,微微偏头想要把发绳解下来。
自从给玩偶取名之後,在无人的时候,苏意眠就总爱这样跟咩咩自顾自说着话。
苏意眠小时候是个话多的孩子,但是後来,生活的种种变化在他身上留下太多担子,他渐渐地变得沉默而话少,一个人住的那段时间,他甚至可以一天一句话都不说。
曾经还有一只散养着的猫能让苏意眠放松一些,跟猫说说话,後来,猫咪不见了,他就又恢复成总是沉默着的一个人。
後来有了咩咩,他又有了说幼稚悄悄话的对象,在无人的时候,可以跟咩咩说任何没有人倾听的心事。
所以,离开玉月湾的时候,他才会什麽都不带,却想要留下一个咩咩。
不仅是对童年遗憾的自偿心理,更重要的是,它能让苏意眠觉得不那麽孤单。
而且玩偶虽然不会说话,不能给他回应,但是,同样的,玩偶也没有长腿,不会离开,不会主动消失。
苏意眠真正拥有的东西太少,留不住的东西太多。所以,完全属于他的丶不会离开的玩偶,自然而然便能让他感到心安,让他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想到这里,他解开了缠着头发的发绳,一头刚洗过的带着淡淡清香的乌黑发丝垂落在肩头,他拂过脸颊边的碎发,颊边浅浅带出一抹动人的笑意。
他浅笑了一下,还有些苍白的面容透出一点高兴的神采来。
以後,不用再是任何人的代替,苏意眠想,他可以一点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等妈妈的病有好转,他再换一个大一些的两居室,跟妈妈一起生活。
妈妈,咩咩,还有他,也是很好的一个家。
如果身体也能不那麽容易生病,那就更好了。
刚想到生病的事,不远处,客厅那边的门被人从外敲响,苏意眠拨了下垂到耳边的发丝,朝那边走了过去。
——应该是他的胃药到了。
他这麽想着,手指已经搭上了房门把手,轻微拧动一下後,房门被他打开,他略微往外探了探身子,准备从外卖小哥手中接过送来的药,但擡头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後,他微张的唇卡了壳,一双眼睛也顿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些许。
过于震惊的神情浮现在苏意眠脸上。
苏意眠脑海空白了一瞬,眼见门外的人要进来,他下意识便扣住门把手想要把门给关上,不让人进来,但他推了推门,门板却反而被外面的人拉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