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逸尘没等到熟悉的说教,挑衅地反问:“怎麽不叉着腰说回家找我妈告状啦?”
无聊,安漾用筷头转一小坨面,“食不言。”
二人面对面而坐。一个大快朵颐,三两口搞定一大碗面,连汤都喝精光。一个细嚼慢咽,眼神在雕刻丶墙壁和窗檐反复流连。
这间苏式面馆和芙蓉村其他建筑一样,是典型的穿斗式木构架,没有梁,以柱直接承檩。外部木构部分多用褐丶黑丶墨绿等颜色,与白墙灰瓦相映。门楣丶长窗上布满木雕花饰,门楼和墙体用的则是沉稳厚重的砖雕。
“看什麽呢?”闻逸尘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别吃鼻孔里了。”
“我在想。。。”安漾昂起头,望着屋檐一角的燕尾榫,“原貌修复肯定得花不少钱吧?”
“哟,新鲜。安工开始考虑实际问题了?”
“店面是玉姐的,哪怕政府补助一部分,剩下来的负担也不小。成本高,工期长,耽误生意。”
闻逸尘故意逗她:“那就不原貌修,干脆拆了重建。”
“那怎麽可以?”安漾瞪起圆眼,瞥见玉姐和李哥忙里忙外的身影,底气明显不太足:“试着做做他们思想工作呗。”
很奇怪,当人真正置身于一座座建筑中,和环境産生一定缔结,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自觉偏移,具象到一个个鲜活的人身上。
玉姐和李哥常年异地分居,为俊宝的未来各自打拼。如果关店半年甚至更久,势必会对生活和经济状况産生方方面面的影响。更别提在肉眼看来,修复成效并不会显着。
安漾兀自絮叨,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我是不是私心太重了?”
闻逸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安漾,你总算有点接地气了。”
“怎麽说?”
闻逸尘耸耸肩,故作高深:“自行领悟吧。”
也是在刚刚,安漾陡然认知到坚守的那些原则:能不拆就不拆丶不惜代价修旧如旧,会不会也是打着理想旗号的纸上谈兵?难怪陈老常念叨:干建筑何尝不是在进行自我博弈。
闻逸尘侧身而坐,视线随着晨晖一并罩住她面庞。光影交错,恰到好处凸出她的五官优势。细眉大眼,纤巧鼻梁,再往下。。。他短暂失神,不自在地拳头抵住唇:“怎麽不说话?”
“我好奇WLD的晋升规则。”安漾不服气,明明年龄相差两岁,他怎麽就混到项目主创建筑师了?
“建筑师和建筑师不一样。”闻逸尘轻飘飘回怼,言外之意:水平有高低。
“也是,设计院的晋升步骤更标准。”
“优秀的人享有破格的权利。”
安漾顺势抛出心底的疑问:“为什麽决定回国发展?”
对方不答反问:“为什麽不呢?”
安漾之前从陈老那听说过WLD总部开出的条件,以她对闻逸尘的了解,无论是项目特色丶晋升空间和设计自由度,总部的诱惑明显更胜一筹。
闻逸尘盯着汤面t漂浮的油花,不置可否:“看来你的确不够了解我。”说完直起腰背,点点对方碗里的剩面:“吃这麽少?”
“吃多了胃疼。”
“在工地上该吃吃,该喝喝。别到最後没做出成绩,反倒养出一身病。”他顺手从斜後方冰柜里取出几瓶矿泉水,在安漾面前一字排开,命令的口吻:“白天你至少喝完一半。我不希望组员在项目关键期身体抱恙,你要真犯了肾结石,至少得请一周假,我耽误不起。”
“大清早的,你不要乌鸦嘴。”
“我乌鸦嘴?再这麽禁水你马上就要犯病了,知道吗?”
“你。。。!”
“你俩争什麽呐?”玉姐亲昵地揽住安漾肩膀,“吃顿面,从头争到尾。”
“他咒我得肾结石。”
“她现在从早到晚都不喝水。”
玉姐这些年当惯二人的裁判,公正地揪揪安漾耳垂:“得多喝水啊,女人就靠水滋润。难怪脸色不如从前透亮。”随即又多拿了几瓶,“带着,没事喝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