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
怎麽直接就拿去换了?
还显得如此……
急不可耐?
仿佛那不是地契,而是烫手的山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见父亲陈戍已经疲惫地靠回宽大的椅背,闭上眼,手指用力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xue,对他挥了挥手,那姿态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烦躁和驱赶之意。
陈烁僵在原地,那份邀功的热切骤然冷却,心头只剩下冰冷的茫然和被忽视的难堪。
他默默行了一礼,脚步有些虚浮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失败与绝望气息的书房。
定北侯府那森严的门楣,此刻在陈烁眼中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几乎是跑着穿过回廊,额角渗着细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他肋骨生疼。父亲那挥手的动作,幕僚接过地契文书时冷漠的眼神,还有那句“立刻交割”的嘶吼,反复在他脑海里冲撞。
不对!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父亲根本不在意是谁偷的地契,更不在意陈雪可能的谋划,他只在乎能立刻拿到手的军资!而西平侯……那批军械粮食,难道是白给的吗?
龚毅!
对!
龚毅!
那几处田庄,陈雪囤积粮草,龚毅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他父亲把田庄押给了西平侯,那岂不是……岂不是把龚毅也卖了个干净?
西平侯拿到田庄,下一步会干什麽?
一股巨大的丶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烁。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懵懂闯进巨兽撕咬战场的羔羊,自以为递上了一把刀,却不知那刀锋下一刻就可能调转过来割断自己的喉咙!
“龚毅!龚毅!”
陈烁几乎是撞开了书房的门,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惶而变了调,尖锐得刺耳。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额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哪里还有半分王府公子的从容。
龚毅(淬锋)正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凋零的枯枝,闻声缓缓转过身。他穿着墨色的常服,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他看着失魂落魄丶狼狈不堪的陈烁,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二哥?”龚毅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却让陈烁感到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何事如此惊慌?”
“地契!田庄的地契!”
陈烁急促地喘息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语无伦次,“我……我给了父王!父王他……他转手就押给了西平侯!换军械粮食!
他们……他们要吞了你的军械!就在那边界田庄!西平侯的人拿到地契,肯定会动手的!龚毅,快想想办法!他们要吞了你!”
他挥舞着手臂,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那是为自己可能引火烧身而産生的巨大恐慌。
龚毅静静地听着,脸上连一丝肌肉的牵动都没有。
窗外的寒风卷着几片枯叶刮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烁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回荡。
良久,龚毅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快得如同错觉。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恐惧而瑟瑟发抖丶自以为带来惊天秘闻的“二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丶冰冷的了然。
冰窖里那些精心打磨丶等待着在烈火中涅盘的面具轮廓,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哦?”龚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西平侯……终于要动手了麽?”
他向前踱了一步,阴影笼罩住失魂落魄的陈烁,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被盟友背叛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丶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