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将这困她数载的噩梦,放在火上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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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燃的外袍,已是留在冯芷凌房中好几日。
冯芷凌初听他说有事在身,近日不能再来时,还稍感轻松。可时间长了,她又觉不大放心。
如今也不像在谟城时,嵇燃是否回府丶是否受伤,她都能第一时间知晓。甚至,若不是嵇燃那日主动现了身,她恐怕现在还在上京四处转,不知该去何处找他。
近日能做的事,她都尽力做了。如今也依旧让阿金阿木在酒栈时,留意些民间动向,倒还真听来不少有趣的杂谈。
只是对冯芷凌真正关心的事而言,并不能起到帮助的效用。
嵇燃又久未现身。虽说可叫身边护卫的两个兵士暗中传信,但冯芷凌一时也并没正事要讲,急匆匆地要寻人,倒容易叫人误会她的想法。
冯芷凌左右为难。
她一早计划好了,等嵇燃劫数过去,便想四处经商行事,顺带游历一番。
如今嵇燃的心意,却似乎同她以为的不大一样。
这问题她想不得,一思考便是满腹纠结。大事未了,她亦不希望伤了与嵇燃在谟城朝夕相处攒下的情分。因此既想能常见到他,好互通消息,又不敢当真与他见面。
冯芷凌早在无意间,把嵇燃当哥哥一样的家人看待。她设想了一番,将夫妻名义从“有名无实”转变为“有名有实”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没别的经验,只能将梦中那世的宁煦换作嵇燃试试,却怎麽想都觉得别扭。
如今的她,也不是梦中那个贤淑端庄的冯芷凌。已过惯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谁还肯委屈自己心意,回头一心讨好婆婆与夫婿?
不过宁母虽是极其严苛,後来待她倒也算不错。只可惜冯芷凌一直无子,到底没能同宁母有享天伦之乐的缘分。
冯芷凌回京以後,在酒栈小住了半月。自那次买个笔墨便遇见宁煦,她就不大想出门闲逛了。
上京总有故人,说不准什麽时候便撞见了。宁府其他人倒还好,应当并不认识自己,但冯府的人总有认识她这大小姐的。
冯家在上京又颇多生意铺子,走到哪都可能被人看见。
紫苑知道她这心事後,忍不住调侃自家夫人道;“您又不是回上京来做贼,怕什麽呢?哪怕是老爷看见您回来也无妨,就说是同主君一道即可。”
冯芷凌笑叹:“就当我近乡情怯,不敢见人罢。”
她可不想被冯崧催着回冯府住去。
闲着无事,冯芷凌干脆唤了护卫与金木二人,预备去一趟高山寺。
“若是再晚些来,便能见山上梅花开了。”见山脚红叶都快落尽,冯芷凌感叹。
她还记得,正是一个梅花盛开的凄寒冬日,紫苑来告知自己母亲去世,需得回府的消息。
冯芷凌那时,其实是既盼着回家,又乐于不用回家。
回去冯府,也是被严厉管教着不许做这做那,还经常面对父亲与母亲意见不合时不大愉快的场面。
被罚到寺里清修之後,反倒轻快一些。只是山中苦冷,时日长了,难免想家。
可偌大一个冯府,也只有梅竹轩是她的家而已。
山路还没被人清扫,落了许多残叶,不便行走。冯芷凌让护卫们跟在後头,自己在前面发呆慢慢走着。
她想母亲了。
依稀记得小时还常抱着母亲的腿撒娇。不知何时起,母亲在家日渐威仪,在父亲面前不茍言笑,对自己也逐渐没了溺爱。
虽知母亲是为女儿好的,但难以亲近的宓静秋还是叫冯芷凌既爱且惧。
她贪求家人的温情,却偏偏无法得到。
或许正是因此,在她带着姨母的祝愿嫁入宁府之後,才那麽急切地想得到宁府所有人的肯定罢……
冯芷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没留神前头有兽拦路,身後紫苑捂嘴惊呼,悄悄拉冯芷凌衣裳。
“夫人看……”她小小声地说。
冯芷凌这才擡头,一只浑身绒毛干干净净的三花小猫,正蹲坐道路中间,眼睛圆圆,呆呆看冯芷凌一行人走来。
“是你?”冯芷凌惊讶。
她举手示意身後人停步,自己一人轻轻走上前去。
三花倒是不畏人的模样,见她过来便亲昵地伸头蹭手,丝毫不见外似的。
紫苑站在後头,生怕吓走了这只可爱的小东西,着急又小声地问:“夫人识得这狸奴不成?”
冯芷凌伸手抱它,它也不挣扎,乖巧地窝在女子怀里。
“自然是旧相识。”冯芷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