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冯大小姐。”宁煦压抑着语气里的眷恋,客套唤道。
他方才守在她出宫的必经之路上,远远望见她行来,便隐在树後等着。要是若若看到他在前方,一定不肯从面前经过罢?
她不知他们有另一世的缘分,因此,只会将他当做无礼的登徒子来看待。自己此前所为也确实容易叫人误会,得向她好好解释才是。
冯芷凌停在原地:“大人何事?”
宁煦已是翰林院修撰,今日入宫又穿着官服,她唤一声大人并不奇怪。
只是那语气里刻意的冷淡生疏,仍叫宁煦心里抽疼。
“先前是宁某行事不妥,引起颇多误会,今日特地向您赔礼。”宁煦向她一拜,“斗胆求冯小姐见谅。”
“您客气了。”冯芷凌面无表情,甚至後退一步,“不过在酒栈偶然冲撞,何至于惦记至此,宁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妾身出阁一载,早不宜被唤作‘小姐’。”她接着道,“郎君姓嵇,亦在朝为圣上效力,想必宁大人会认识。”
非得提醒他,她已为人妇麽?
宁煦脸上笑意挂得勉强,应了一声:“的确认识。”
以他初入朝的资历,还不够格……同为将已久的嵇将军相抗衡。
可他怎麽也没法出口唤她“嵇夫人”……
究竟是何处发生变故?为什麽所有事态都同他的梦境类似,唯有和“若若”关联的现实却与梦境迥异。
宁煦想要答案,冯芷凌却无意同他纠缠。
她与宁煦本该素不相识的,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偏偏叫他也知晓梦中世曾发生的过往。梦到底能不能算作已发生的现实,冯芷凌无法论断,但她并不想承认自己也记得宁煦。
否则,这事儿愈发无休无止了。
绕开宁煦想走,对方并不肯如她所愿。
“请留步。”宁煦急道,“不会耽搁……夫人太长时间。宁某于梦中窥见些许天机,或与夫人有关,想求夫人解惑。”
冯芷凌只作没听见。
根据之前撞见宁煦的经验来看,他梦见的大概是同她婚後一些片段而已。况且,宁煦只记得她亲昵小名,却不知大名,想来除了日常那些相处,他也没看着旁的东西。
宁煦後半句话,却将冯芷凌脚步留住。
“夫人是不是有一座翡色的玉笔枕?”宁煦急切道,“是极雅致的高山清雪款样,摆在案头时常用的。”
他本想说些旁的细节,譬如身体何处有个小痣之类。然而他若真这样说,只怕心上人更要避他如蛇蝎。
说错了,仍会当他是登徒子;说对了,更叫人毛骨悚然。此刻又有外人在旁,事关身体私密之语更不适宜讲。
冯芷凌转头盯着他问:“宁大人为何莫名提起这些?”
玉笔枕……是她在谟城偶然带回去的。梦中与宁煦已经成婚,她自然不可能去谟城,那麽宁煦又为何能看到这物件呢?
看着宁煦,冯芷凌心里想的却是梦境点滴。从她的视角看见的却只有宁府强撑下来的周全疲惫,与後半生愈来愈冷清的朝起夕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书案前是否真如宁煦所说,依旧放着一尊翡色独山玉的笔枕。
宁煦不知前因後果与个中细节,但见冯芷凌如此发问,哪还有猜不着的道理?
那就是若若案前,当真放着这东西!
他忍着激动道:“那笔枕,你曾送我的!你不喜欢色艳的玉,说韵重反而不如清透含蕴无穷,但因我喜欢,在外出收账回来的那天,便送过我一尊这个。宁某甚至记得第一回遇见夫人时,夫人逛看的那间铺子也卖过类似的笔枕,只是品质次了许多。”
说不定在梦中自己收到新笔枕的那日,若若也正是这样去铺子里替自己挑选罢?
宁煦话才说完,又後悔自己莽撞发言。想必在别人眼里看来,自己贸然说这些话反而像疯子一样。
这才收了声,忐忑去看对面人的反应。只见身後婢女与随从三人,对着自己均是恼怒疑惑神情,当中的冯芷凌神色却与他们不大一样。
她神情冷淡平静,眉头微微拧着,却并非方才不耐烦的不快,而是思索回忆似的……
宁煦哑然……脑海中竟忽冲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也记得,是不是?”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後面三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冯芷凌却凝视他良久,并未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