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侍卫瞄见君儿半边侧脸,觉得眼熟便将她拦下,“你是何人,包裹里是什麽?”
他觉君儿侧颜轮廓熟悉至极,才伸手去抓。见了正脸却又想不起来,便信口问。
君儿擅艺,压嗓後的音色可如男子一般,被拦住也不慌不忙:“官爷,小人是来城里送药材的,送完还买些粮食给亲戚带去,都不是什麽值钱玩意儿。”
她主动又小心地将包裹拉开一角给徐侍卫看,“您瞧。您若有兴趣,拿一些去尝尝也得,刚刚就在东边集上买的。”
“你倒大方。”徐侍卫哼笑一声,“罢了罢了,走吧。”他可看不上这些粗粮米糠之类。
这男子侧颜清秀,正面却是一脸麻子,肤色又黯然无光,瞧着跟活不长的病秧子似的。
他也是这几日忙昏了头,怎麽会觉得面貌这样丑陋的人眼熟呢?
君儿赶忙弯腰鞠躬,千恩万谢地告辞。走了两步,又回头嗫嚅:“官爷,敢问这城里是个什麽境况?小的方才想出城再采些草药去,却见城门关着,是不是今儿不让出啊?”
徐侍卫道:“爷没寻你麻烦,你倒巴着爷问起来了。”
他哪有兴致搭理寻常百姓,何况眼前人一副病恹恹又穷苦的样子。君儿赶忙接话道:“小人哪敢叨扰官爷,是看您通身豪爽气派,着实叫人尊敬,才大胆攀谈两句来打听,小人可不敢惹事啊!”
她从前便长袖善舞,故作谄媚嘴甜亦不在话下,轻易哄得这侍卫浑身舒畅。
徐侍卫前几日被主子李成哲动辄责骂,正不得志。难得听些好话,胸口总算舒坦许多。
“别说爷没提醒你们,近来肯定有大动静,有事没事少凑大道上拦兄弟们车马。”徐侍卫道,“出城更别想了,过两三天看看情况罢。”
等这盘问的侍卫走远,阿巍才抚着胸开口:“好姐姐,你这胆也忒大。他闲着没事干顺便问一两句,放了咱也就算了,你倒好,还回头追着同他说话。”
君儿跟上去笑道:“我作这副打扮,难道他还能看出来我是谁不成?城门的情况咱们着实不知,我才想着打听试试。”
她生得过于美貌,出门又要避人搜查,前些日子便专心跟许蕤庭学易容术。若要外出,便将自己抹成这副亲妹妹也未必认得的贫苦男子模样。
阿巍道:“虽说画了个旁的样子,可原先面目哪能轻易变动。师父这手易容术效果好就好在女扮男,可要是熟人见惯,照样一眼认出来的。”
君儿抿嘴笑:“那人昔日在宫中也见过我,我瞧他眼瞎得很。”
阿巍闻言更是放心不下。
“不成。照你这样说法,那处去不得了。”阿巍停下脚步,“咱们换个方向躲去。”
阿巍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却老道。君儿虽觉那侍卫不可能识破自己身份,但既然阿巍不放心,便听他的行事也无妨。
“横竖城门这两日开不得。”阿巍道,“咱们换个方便些的地方安置也好。”
他与君儿毕竟男女有别,同住一破院里也不合适。
“听你的。”君儿答道,“等城门开了,咱们尽快回去,省得三公子担心。”
趁着城中客栈还未打烊,阿巍先寻了一间位置合适丶能望见城门方向的店家定下两间房。
“你先歇着。”阿巍想了想,对君儿道,“我晚上出去看看。”
少年身上也有些武艺,虽不如他小师叔所涉武学深厚丶经验丰富,夜里出门探一探还是足以应付的。
“既入了城,总要设法得些消息回去才值当。”阿巍寻了块布,揣在怀里预备用作遮面,“若是运气好能碰上嵇将军,便可将他夫人的动向传递过去。”
君儿担忧道:“那你当心些。”
她倒想与阿巍一起行动,互相有个照应,可自己善舞却不通武。若与别人一道,有时反而累赘。
阿巍临走前说:“你将门拉着,只当自己寻常客人般歇息一夜就好。我出去转几圈,天亮前一定回来。”
待阿巍走了,君儿便将门窗阖紧返身躺下。翻来覆去歇不着,又起来将藏在随身包袱里的一柄匕首摸着了,塞到枕头下面。
这匕首是许三送的。先前许蕤庭在庭院里教导那些小孩儿武功,君儿见他们年纪小,还有机会跟着许蕤庭这等好心人学一身本事,便感十分羡慕。许蕤庭见她一脸遗憾之色,道:“你又不是一把老骨头,难道现在就学不得新本事了?”
言罢,便将房里一柄旧匕首送她。说留着防身也好。
“别嫌弃这把匕首成色旧,这可是好东西。”许蕤庭道,“以前景安还舍不得给我,那小气劲儿……”
君儿急忙推拒:“既是景公子的旧日所惜之物,怎麽好转送给我?”
许蕤庭硬塞给她:“这玩意儿人家早看不上了。他现在的心肝宝贝是背上那把好剑,金鼎迎刃亦将破……剑看得比他眼珠子还重呢!”
回忆翻涌……摸着枕头下的匕首,君儿才觉稍稍安心些。
尽管……跟李成哲进京之後,君儿的境遇比从前好过许多。她再也不用吃苦受累,只为练一身向贵人乞巧的技艺。
君儿也曾恍惚以为,或许跟一位贵主今後便能过上好日子。可她还一心惦记着寻找失散的妹妹,哪怕早已知道几无可能……李成哲贵为三皇子,对她再是喜爱恩宠,也不过是当做玩物一般,又怎肯替她去寻不知生死的家人?
此人性情叵测丶喜好不定。君儿只能在他面前力求自保,讨巧卖乖,丝毫私心也不敢显露。既然她的主人乐于拥有一只乖巧美貌的宠物,那她扮好这只宠物便是。以她卑微的身份,能安然活过下半生,已然算是一种幸运。
可她再装作安分守己也没用……若非君儿命大,只怕那夜就会被梦魇中的李成哲掐死。
宫中已有太子,轮不到李成哲做下一任帝王。可君儿久随李成哲左右,撞见过太多次他与属下密谋的场景。
李成哲议事时不会允她靠近,但对她也并未多忌惮防范。君儿凭着自己能读唇语的本事,偶尔也拆解得一两分深宫中的皇子野心。
这令她愈发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