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仅漏出三根手指,隔着衣袖,娇气地拈住灯柄,匆匆而去。
可惜夜深雾寒,冷飕飕地从裙角袖口往里钻,这灯哪怕有灯罩顾着,也没捱得过阴风阵阵,吹得它东倒西歪。
别灭啊别灭,我就指望着你带我回去呢!
燕扶楹内心惊叫着,胆战心惊,直勾勾盯着它,眼见它摇摇晃晃,火光明暗交加,活像是个醉汉化身,半死不活的模样。
或许是上天注定,阎王让它三更死。
挣扎了良久後,它还是一命呜呼。
火光唰得一下,消失在燕扶楹的眼眸中,连带着她身後的影子倏然融化,重新融入到夜色。
“……早不死晚不死的病秧子。”
燕扶楹轻骂一句,干脆利落,直接把灯丢弃原地,携着衣裳继续走。
借着半遮半掩的月色,她几乎是全瞎的状态摸黑,小心翼翼地顺着墙边走。
如果她能看见,定然会发现指腹和指缝间沾满了灰土,新裙摆尾端也染上了泥土。耳边时不时传来布料和粗糙墙面摩擦声,这都是她要赔的银两,一声声都用钝刀子割在心头上,在滴血。
可惜燕扶楹现在顾不上这麽多,紧贴墙壁,一心一意回到车上。
似乎路过湿润的河边,手触摸到了冰凉的石面,摸到假山後,她还不小心滑了一跤,手忙脚乱一番才摸到了借力点。
指尖几乎要呕出血,鬓发凌乱蜿蜒附于脸颊,像是条条黑蛇聚集在她莹白的肌肤上,燕扶楹好不容易找到了平衡,低声喘了两下,哭笑不得,心想自己这副模样骇人,哪里还有平日端庄温柔的“燕掌事”的模样。
不用想,鞋底肯定沾上了泥。
燕扶楹懊恼地无声叹气,还没等弯腰察看,不远处的争论声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手上动作一顿。
一男一女,貌似还很熟悉。
她不由走近了些。
仅是几米之隔,两人高几丈宽的假山後,两人趁着夜色,皆坐于溪边竹亭,正在交谈。
一华贵玄衣的中年男子沉声道:“你当初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我是说过这句话。”
女子点头,及腰长辫垂落胸前,眉眼柔和,总带着三分笑意,哪怕面对他的质疑,依旧是那副温柔波澜不惊的模样。
男人冷眼看着她,如果不是他知道这人是怎样的冷心冷肺,恐怕也会被糊弄过去。
只听女子缓声为自己开脱道:“世界这麽小,我们也没法控制两人的行踪,这不,她和太子殿下偶然相遇,命格有隐隐回到她身上的样子。”
“杀了她?”
女子叹了口气,美眸流转,似有似无地扫过假石後方某处:“不行,太子本就是假借她的命格,她若是提前死了,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陛下也不想让今日再发生一次,对吧?”
“……”
皇帝一言不发,不知乌珠想要耍什麽花招,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就连她的自荐也是她一手安排好的。
除了偶尔去冷宫跑一趟,她很少能被人琢磨懂行事规律,他也私下查过冷宫,可那里什麽都没有。
功名利禄她一个不缺,看见什麽就笑吟吟逗上两下,可从未对什麽表现出极大的欲望,颇有种片叶不沾身的冷漠,她这种人真是扎手,不好拿捏。
一时之间,两人皆是沉默,只剩一些微弱的草叶浮动声音,隐隐隔绝着两人之间带着防备和紧张的信任。
而不远处,燕扶楹面色苍白,收回了目光,手指不由攥紧了衣裳,抓出向四方沿展的褶皱,碎裂在她的胸口。
谈话被尽数收到她的耳畔,过大的信息量丶神秘莫测的往事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宛若盘根错节的榕树垂根,层层堆叠,压在心头。
燕扶楹头晕目眩,缓缓蹲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皇室扯上关系,而她此时进退两难,如履薄冰,前方是冰冷淡漠的皇帝,随口令下便可夺取性命,後方则是深不可测的往事。
还未等她想清,异变突生!
夜色深重,却有白色信鸽飞来,恍若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幕,落到燕扶楹肩膀。
她不由大惊,後退两步。
怎麽会……?
好巧不巧,她这一退,却碰到了头顶的干枝,发丝缠连其上,枯瘪枝杈交错,异响纷纷,鸟雀纷飞。
不用明说,定然是已引得那两人的目光。
燕扶楹咬紧牙关,瞳孔剧烈放大,心乱如麻,喉咙有种收紧的窒息感,当断则断,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