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韦练擡头,见布肆的招牌就在眼前,里面整整齐齐摞满了从天下郡县并异国来的布料丶皮料与珍奇花色,里边门廊幽深,供买卖量大的贵客进去喝茶仔细挑选。
“十三,这家太贵,咱不买这家。回头我让崇仁坊的刘大娘扯两匹布…”
“不行!”
韦练大手一挥:“旁人有的你也要有!不然去衙门里当差,被那些长安子弟瞧不起了怎麽办?你不晓得,在京城,那些势利眼们都是先认衣裳後认人。”
她擡脚跨进布肆:“再说了,我韦十三现在可是有俸禄的人,这点小钱花得起。”
赵二只能点头,收了伞随她一同走进去。门外雨势更大,滔滔雨水瀑布般流下,通过水道灌入暗渠,流进长安郊外的灞河。
等等。
暗渠丶灞河丶跳进灞河的人形狐狸,凶肆的灵车。
她终于找到那个始终未被察觉到的线索,关于凶手是怎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逃跑的:如果长安的地上是煌煌上千齐整的坊市住户,地下则有着能够支撑天下第一大城日常用度的水渠系统。凶肆的灵车专门运载尸体,与运潲水的车走同样的城门,守门人嫌晦气肮脏,常不仔细检查。
长安平素干旱,但今日大雨,地下水位上涨,若灞河边无兵士看守,水性好的凶手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就连进入皇城也并非不可能。
韦练转身看向大雨瓢泼的天色,将手从赵二身上挪开,从腰间掏出一袋钱,塞进他手里。
“你慢些挑,我去去就来。”
赵二一把捉住她肩膀,眼神关切:
“去何处?我同你一起!”
韦练把他手拨开,回头给他一个宽慰的笑。
“谁能有我韦十三危险。去罢,闭市之前我就回来。”
她转身就跑进雨里,眨眼的功夫消失无踪。赵二握着钱袋怅然看她离开,却没有走进布肆,而是珍而重之地把钱袋揣进怀里,也走进了雨中。
“大人!”
韦练在西市顺着李猊曾经走过的方向,一路喊,一路看。她不信李猊已经走远,就算他有要事,听见他呼喊也未必不会答应。韦练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就这麽没头苍蝇似地一家一家找过去。雨中许多围观的客商探出头看她,但韦练无所顾忌。
“李大人!”
在不知第几百次喊声之後,她拐进一条街巷,从身旁伸出一条手臂,拉住她就跑。
韦练看见那身青袍和腰间的鄣刀,心脏狂跳起来。
他拉着她跑过许多条暗巷和曲折路口,最终在某个茅草屋前停下,两人身上都被雨淋得透湿。
“进去。”
他推门丶里面空无一人。韦练想都没想就跟他上了楼,里面是个大小仅容两人对坐的客室,桌上一壶酒丶一盏灯。
李猊没说话,转身就脱浸湿的衣裳。韦练躲闪不及,灯火晃动间,恰瞧见他劲健的腰与宽阔背脊。汗水混着雨水滴落下去凝在腰间。男人侧过脸,却没在看她,只攥紧湿衣裳一拧,涓流就落入铜盆里。做这事时,昏黄的光照着他喉头滚动。
韦练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他脱完,把湿衣裳往椅背上一搁,就拿刀出去带上了门。
“换完干衣裳便下来,有要事商议。”
她回头,见椅背上搁着一套钗裙,是寻常女子穿的布衣。
作者的话
寡人有猫
作者
06-11
*关于长安坊内街巷狭窄的记载,可见乐府诗《长安有狭斜》:“长安有狭斜,狭斜不容车。”*关于长安街巷水渠工程考古记载,参考《长安志》丶《隋唐两京城坊考》及其他相关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