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有的事情都像钟表上的齿轮一样井然有序的运行着。
顾远之办事极有效率,周一上午就登门拜访了林澈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七星娱乐的董事长凌东。凌东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逼得顾远之不仅保证下来接下来五年的广告续约,同时还开头了几个自制剧的投资合同。当两人商量好一切,凌东携着黄发和林澈亲自送顾远之离开的时候,顾远之嘴角的笑容都化为最刻薄的脏话咬碎在他的後槽牙里。
林澈也很快地约了沈枝见面,地点就在他们上次去的那家咖啡馆。原本顾远之也闹着要跟去的,但是林澈没同意。他不放心在事情没谈妥前就让那两个人见面,何况,他总觉得顾远之对沈枝的态度有些许古怪……
他提前约好了一个位置偏僻丶不引人注目的小包间。一推开那扇玻璃大门,摇铃就晃得叮当响,林澈向服务员小姐含笑致意,跟随着她的脚步来到包厢。沈枝早已在其中坐着了,他回头见到来人,连忙起身。
“你到的真早啊!”
林澈笑着说。
“没有没有。”
“之前真不好意思,进训练营前忘了告诉你,害的你担心了那麽久。”
沈枝的语气有点发虚,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林澈没说什麽,只是软声细语地宽慰沈枝。
来之前,顾远之那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全做完了。有些事情已成既定事实,抱怨是没有用的,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做出应对。
林澈搅了搅眼前的黑咖啡,尝了一口。
“怎麽样?我看你上次点了杯热美式,所以就自做主张点了杯一模一样的,可以吗?”
林澈看着沈枝紧张中略带忧虑的表情,笑着摆了摆手,
“有什麽不可以的,当然没问题。”
沈枝将前倾的身子摆正,又坐回了原来端正的那个姿势,他清了清嗓子,
“那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吧。”
林澈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这是这两周我们的训练内容,剧组发了我一份,这份是我自己复印的。”
林澈接过沈枝递过来那份训练表,粗粗翻阅了一下。有些出人意料,这份训练表上有相当多的体能训练的内容,而且训练内容相当繁重,其中不乏诸如搬50公斤沙袋这样的职业运动员才需要练习的东西。
这究竟是什麽电影啊……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擡头打量着沈枝瘦削的脸庞。刚来的时候还没注意,沈枝现在的脸比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更加凹陷了,眼下的乌黑也越发深沉。仔细看,脖颈後面还有少量的淤青,手腕和手肘的部分还有好几处擦伤。
沈枝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用衣服遮了遮自己伤痕裸露的位置。
林澈知道这种程度的训练量自己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下来的,但是沈枝可就不一定了。两人虽然体型相似,但林澈吃得多,只是每天的体力劳动量太大了,所以瘦。而且林澈小时候干体力活的经验丰富,初中的时候还去工地上帮人家擡过水泥,体能是比一般人要好的。而沈枝那是纯不吃饭,饿出来瘦,带有营养不良的味道。他真不知道沈枝能不能承受这麽大的训练量。
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你……这两周没累坏吧。”
沈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欸……我哪行啊。第一天就直接贫血晕了过去,天天被教练骂拖剧组进度,还说让我不能干就滚。”
林澈看着他疲惫的眼睛,知道他其实早就不想干了。
“他们为什麽要做体能训练啊,不是说……”
“我们想演的这个角色,哦不,这个人,这个人是个去海外打工的农民工,工作就是每天在矿场搬运煤块。所以才要求我们做这些。”
林澈的表情相当疑惑,沈枝拿出了包里的另一叠由白纸堆砌的本子。
“除了体能上的训练,导演已经开始给我们塑造人物了。给,这是故事大纲。”
19世纪,我国东南沿海民衆为了讨生活或因战乱年代不堪困苦等等原因,大规模迁徙到东南亚国家,称为“下南洋”。阿回17岁时,家乡闹了饥荒,不得已坐上了前往东南亚的大船,去远在千里之外的新加坡打工挣钱养活家人。但这意味着他将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秋月分开,临行前他与秋月约定,自己十年後一定赚很多很多钱回来娶她过门。
可未料到,在南洋阿回成日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残暴的矿主不仅给他们繁重的苦力活干,还动辄用鞭子鞭挞他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异乡人。在长期的压迫下,纵使是阿回这样乐观积极丶对未来充斥希望的人都变得像尸体一样麻木丶没有生机。更可怕的是,在一次政府官员与矿场主的聚会中,显贵们为了取乐竟随机找了几个矿工,对他们施以酷刑。很多人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当场活活痛死。阿回虽然活了下来,但双腿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
失去劳动能力的阿回被人像废渣一样丢进猪圈。阿回的恨意像绞杀一样迅速蔓延,他拖着残废的身躯将矿场主锁在屋内一把火烧死,然後逃跑。跑之前,他还偷到了矿场钥匙,将平时被像动物一样关押起来的几千个矿工全部放走。
阿回跑出来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只愿意载他回中国的走私船。正当他又重新燃起希望想要回国开啓他的新人生时,却在临行前收到一封家乡来的信,上面告诉他秋月已经在两年前嫁人,希望他在新加坡一切都好。他放下薄薄的两张信纸,迷茫的看着那艘正在催他走的船……
电影剧本的最後一幕定格在了阿回看船时的迷茫的背影。
林澈看完大纲後,内心的波澜久久不能平复。他的双眼中仿佛倒映出了阿回放火烧死矿主时,漫天飞舞的熊熊焰火。那满目的红与橙,就像他第一次看见陨石坠落,激起巨大的火星与冲击力一样壮烈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