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寒冬腊月,街上的风景相当寂寥了,横着扫过去一眼,没有枝叶的树干,没有人声的公园,就连流浪猫狗都看不见。
北郊一处偏僻的四合院後面新开了一处院子,落成已经四个多月了,与周围寸草不生的荒芜景色形成鲜明对比的,这座有四层楼的大院子周身环绕着通体碧绿的松树,叶子被保养的很好,将内部的景象围的密密麻麻的,外人完全无法探究。
顾远之今天换了一辆车,从那辆有年岁的劳斯莱斯上下来後,他用馀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大衣口袋似乎在震动,他稍微迟缓了脚步。
“喂。”
蒋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地等待电话被接起,保温壶里的菊花茶已经被他喝光一杯又一杯。办公桌上放这几张数据图表,还有顾远之上次没带走的CT图,几项数据花花绿绿地摆在眼前,仿佛在向人耀武扬威着他的魄力。
顾远之没忍住把手机拉远了,因为对面的声音一出来他就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要被翻到数十米外的公厕去了。
蒋轩的声音大到下三层的同事都被震了三震,有个走廊上拖着吊水瓶去上厕所的老大爷假发当场就给震飞了。
“我不管你在他妈的忙什麽!不管你他妈的有没有时间!一天之内,给我出现在这家医院的这间办公室里!我他妈再重复一遍,你要是再不过来复查,你他妈这条烂命就别想要了!!!”
上个月,顾远之又去做了一次复查,现在有谢羽管着他查的稍微比之前勤了一点。结果就是这一查,真给他查出大问题。
蒋轩两个小时前拿到CT之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个大得像巴旦木一样的黑团,表情当时就凝固住了。这是血管堵塞造成的发炎,现在整个部位已经肿胀起来了,蒋轩当时就把眼镜戴上了,他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麽。当即,他找了同科室里的好几位专家医生讨论,又拿出了顾远之之前拍过的几个片子,经过精密地研究,他基本上可以断定,那个肿胀的部位就在距离大动脉1-2毫米的位置,如果不马上手术,下一次等待顾远之的可能不会再是心脏阵痛,而是剧烈绞痛过後当场死亡。
蒋轩用相当快的语速像顾远之说明了他的病情,顾远之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理解能力很好,完全明白了自己面临什麽样的局面。
……
“你明白了吧,就是说现在这个肿胀随时可能挤破你的大动脉,大动脉你他妈总应该知道是什麽概念了吧,人混吃等死白活那麽多年也该有点基本的生活常识吧,大动脉的意思就是说——你——要是有一天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原因,可能只是工作中跟别人小吵了一架,可能只是稍微小跑了两步,血液流速加快,肿胀快速变大,你的动脉都有可能在十几秒的时间内破掉。”
“十几秒过後,这个世上剩的就只会有你的尸体,没有缓冲,没有後悔的机会,什麽都不会有,死亡会像飞虫一样毫无征兆的降临。”
整个世界都宁静了十几秒,顾远之一手拿着手机,高大的身影挡在车门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狰狞或是起伏,就像没有风的水一样,平得让人发寒。
电话另一头的蒋轩也沉默了,他摘下眼镜,眼睛痛苦得湿润着。
“你现在马上过来,我尽快帮你安排手术。”
“……”
街上荒芜得一辆车都没有,树干枯得一片叶子都不剩,四周沉寂得一只小猫小狗都没有。伫立在车门旁的男人还在平稳呼吸着,
“让我考虑一下。”
“哐啷铛——砰——哐啷!”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响声,直到这一刻前,直到真的听到顾远之说出这几个字前,蒋轩从未真正考虑过,他或许是真不想治了,从很早以前,他还没有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时候。
顾远之可能真的暗自考虑过,放弃自己生命的可能。
电话被挂断了,顾远之深吸一口气,一枚轻飘飘的雪降落在他的鼻尖,呼出口的气息变成迷雾。他其实也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只是准备了这麽久,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的心早已不能够掀起什麽波澜了。
从大门走进去,院落内的设计古朴典雅,走廊里茶香四溢,还有若隐若现的琴声从不知哪个方位传来。这座私人建造的宅院外观上被纯白色的涂层裹挟,窗户设计成圆拱形,给人一种神秘而闭塞的观感。可是里面却是按屋主人的喜好设计成了传统的中式风格,处处可见的梨木雕刻,院子中庭里设有灵巧的假山石,别有一番雅韵。
跟随着穿着中山装一眼不发的侍应生,顾远之光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
阳光透过脆弱的窗户照进来,映在他一边的侧脸上。
走廊的尽头那里是最大的茶室,顾远之的一位好朋友就站在那里等候,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棉服。
那是高成阳,顾远之第一次带林澈出席商业聚会的时候介绍过他。这人明面上是顾远之的同行兼酒肉朋友,实际上两人的私交甚笃,有许多重要的事情两人都会私下里秘密商谈。这座典雅的院子,便是他的房産。
茶室里被地暖熏得暖烘烘的,茶几之後还有一位短发的小姐在沏茶,她的技术十分娴熟,纤细如新葱的手指自如地在茶具间穿梭。
顾远之把大衣外套托给了那位侍应生,自在地选了一边的位置席地坐下,他抿了一口已经泡出七成香的大红袍,
“你这儿弄的还挺好。”
“那还不是听了你的建议,说让我自己建一个地方专门用来会谈。”
“我是说装修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