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之尝了他们家大厨做的白灼鱼,嫩白的鱼肉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的,生动的模样全数落尽在他的眼里。他的视线是那样涣散,没有一处是聚焦的,霓虹点点的光圈在他的瞳孔里扩散。
“你弟弟上回打官司不是赢了吗,我听说那个律所的评价好像挺好的,改天也推给我吧。”
他嚼着鱼肉说出这句话来的,语气还是那样漫不经心。
“没问题啊,你想找律师啊,什麽方面的案子?”
顾远之的筷子顿了顿,随後又埋头吃菜,
“大概……遗産公证这方面的吧。”
“遗……什麽方面?”
“谁要做遗産公证。”
高成阳脸上的笑容霎时退了个干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
顾远之没有说话,嘴里生硬地咀嚼着还没咽下去的菜。他在犹豫说类似“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话,还是,干脆实话实说。
……
“我”
他放下筷子,
“我大概活不到明年了。”
“什……什麽!”
高成阳猛地站起来,刚喝的二两酒直冲他脑子,他两步并一步走到顾远之身边。
“你他妈什麽意思!”
顾远之还坐在那里,神情平静。桌上的老鸭汤还在咕咕冒着热气,在寒冷的冬天里这间屋子显得那样明亮而温暖,又是那样讽刺。
“字面意思,不出意外,我应该快活不成了。”
另一个人的脸和脖子已经通红,这麽点时间过去,震惊已经转化为怒气。他紧咬着嘴唇,语气更加压迫。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是什麽意思。”
“今天到这里之後,我的医生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说我心脏左边有一处血管因为长时间堵塞引起了肿胀,肿胀的位置非常靠近大动脉,平时只要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或者运动剧烈都有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导致大动脉破裂。”
听到“情绪波动”这几个字的时候,高成阳本能地收回了一点自己的气势,想让局面看起来不那麽紧张一点。
“那……”
“我的医生情绪很激动,要求我马上去医院商量接受手术,我跟他说考虑一下。”
顾远之转过头来,直视着他。高成阳这才发现,那玩世不恭的眼神实际上是那样坚决,就好像牛走到了山崖边上,倔的几个壮汉都拉不回来,直直的想跳下去。
“但我不会考虑,”
“而是直接放弃手术。”
这一刻,几十公里外的蒋轩总算找到了这世上难得的知己,高成阳下意识想直接掀翻桌子,事实上他的手也跃跃欲试。
眼前这人神色淡薄的像个随意睡人的渣男,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欠揍。
“我日……”
高成阳双拳上的青筋暴起,後槽牙承受了太大压力。
那人随手拿起了一张纸,眼里没有一点情绪,
“说了给律师的号码,别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