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发的下巴止不住地抖着,战战兢兢地将头偏过去一点,他现在可以看到林承栋肩部到胯的这一段位置。
……
林承栋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失去灵魂,成为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但至少在这一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了。
……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听就好了。如果答案是‘是’或‘否’,就对着我老公做动作,数字同理。需要你说话的话,尽量做出口型就可以了,我相信他能看出来的。”
“……”
“我知道你在华映的时候她肯定喂给过你很多资源,她在公司有一定话语权对吧。”
点头。
“把你知道的她税务上和之前你们合作的项目里公司艺人分成的几个数字比划出来。”
黄发神色一瞬凝视,对上窗外林承栋阴郁的眼睛。
谢羽歪了歪头,
“你可别比太慢,我怕耐心耗尽,先想想你自己吧。”
……
争取制片方的前期进程实际上算是比较顺利,中途遇到的一些麻烦全部被陈明华用自身的手腕解决了。
她一直保持着与父亲的联络,在他的经验指导下尽量避免踩进一些坑里,她耗尽心血算好了几乎每一步落脚点,不让自己踩空。
三十多岁的陈明华与十几岁时的她自己在很多时候重叠,她要强,死死地盯着她想拿到的那位置。
所以即使两个月瘦了十五斤脱相了她也没有停下,贫血晕倒了就补一瓶葡萄糖,高烧了就吃两倍量的退烧药扛过去。她的馀光一只注视着那三只等着她掉落进绞肉机里的猪,因此,
有什麽关系呢,只要最後是我赢了就可以。
陈明华咬紧了自己苍白的嘴唇,用了全手全脚攀爬上最後一段垂直坡。
就在这个关头,她却在电影方已经基本同意签下合同的第二天接到了法院传票。
罪名有很多,偷税漏税丶不正当竞争丶违反劳动法,还有……商业贿赂。
最後一条直接指向了这次的竞标。
她读了一遍传票之後,脑子甚至因为疲劳过度而有点晕,太久没去护理过只剩四分之一截指甲油的指甲把纸张抠皱了。
陈明华闭上眼睛狠狠皱了眉。
“去死……”
她的反应迅速,一个小时内联系了律师,严密控制了消息不泄露给公司内部的竞争对手,还给公司高层她信任得过的上司打了电话,让他们尽量帮她拖延时间。
但背後的推手以最不留情地手段将这件事推到了顶峰。
行业内其他公司还一无所知,电影方却在非常让人诧异的短时间内被有关部门约谈了。
前三条罪名是谢羽买通了华映内部的一小部分人以及靠着黄发提供的一些信息拼凑出来的,律师搜集好证据之後法院几乎很快就驳回诉讼请求。但是电影方被约谈之後,华映的高层的不满便如强行被纸包的火,一发不可收拾,因为这个倾注全公司巨大成本的项目百分之百是完蛋了。
陈明华也一定会被撤职。
她从法院门口走出来的那天,在门口碰到了谢羽,她穿了一件绿色的裙子,和一双跟又细又长的红底鞋,身後神色飘忽攥着双拳的林承栋从车里走出来。
“听说你拿下了那个案子,新成立的公司。”她是对着林承栋说的。
“好巧啊,我们有个案子也是今天开庭,在这里碰到你。”
陈明华缓慢地转过头去对上谢羽的眼睛,那个她憎恨的得意女人此时正笑得非常开心。
那笑容相当的,开朗丶纯真,地狱里生出来的纯净花朵。
她答非所问,陈明华深深地剜着她的眼睛。
“……”
“这不会是最後,我现在丶这一刻告诉你。”
谢羽倏地皱了一下眉。
陈明华,“因为是你自寻死路。”
她狠狠地撞了谢羽的肩大步离开,风吹起她两颊的头发,凹陷发黑的脸颊露了出来。
回到家後她歇斯底里地将装酒的玻璃杯砸向卧室里昂贵的全身镜,她看起来瘦弱得快要病倒的身体在支离破碎的镜面里可怖地气喘着。
陈明华生出了恨意,这是一种能像毒株一样快速生长的事物,蚕食一切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