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时候林承栋到了,他开门见到谢羽第一面的时候,她几乎抱得要将自己埋在他的身体里,要将两人窒息而死。
这件事情的真相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林承栋缓了一缓,暂时抚住妻子的身体。
……
谢林峰将自己作案的所有细节都冷静清晰地陈述给了父母,谢羽光听听那些内容都要岔气,囫囵吞枣地也听不出来什麽。倒是林承栋,可能是临死前人都会发疯吧,在这样极端的时候反而能理性一点地分析谢林峰说出来的话。
他蹲在床头,与儿子对视,
“好,你刚才说投药的时间是7:10,火灾发生大约在8:20。你准备了不在场证明是不是?”
谢羽霎时转过头来看他,又和他一起把视线转向谢林峰的脸。
谢林峰神情平淡,“……”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虽然有疑点,但还是未能找到直接证据证明事件有人为参与。办案组也开始动摇,最初支持故意纵火可能的那批人渐渐声音小了下去,除了程无。
他还是执着于最开始想的那种可能。
孟庾和他两人不知道多少次在会议室里梳理线索,这一次,他又提出了新的两个疑点。
“之前我们查过案发前两周刚好没有降水,因此就得出了环境干燥的推论。可这是我刚刚从气象局调出来的数据,案发当地附近全是溪流和树木,即使夏季蒸发量大,但当天案发地空气湿度并没有低于40%”
“通过电表扣费的次数与时段也能推测出,当天书房空调啓动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这麽短的时间,空调外机过热的程度到能把烟花点着的概率是相当低的。”
“所以孟队!”
年轻人焦急而炙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在老刑警身上,孟庾不语,也看不清表情,似乎仍在沉思。
谢羽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她用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早就在各界布下织星如网的眼线和关系。在案子还没有结的这段时间里,她没有一刻不动用这些关系去打听案情的进展。
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等来了坏消息。
谢林峰在这个案子里几乎做足了一切,道具丶延时丶障眼法丶不在场证明……完美到谢羽都觉得不寒而栗。可没想到这个像魔鬼一样的少年罪犯,居然在处理作案工具的时候这麽随意。
他直接丢进了河里。
谢林峰做的时候还没有蠢到随手乱扔的程度,他有事先查过,那条河下游最後通向的是一个污水厂。以他当时的认知水平,应该认为进了污水厂就相当于烧了,没有人会找得到。
可却偏偏被找到了,谢羽通过某个人口中得知。
她二话不说当即就要有所动作——
林承栋死死地拦住了她,将她整个人压在门板上。
他用这辈子发出过最大的声音朝谢羽喊,“你疯了吗!”
他眼中的红血丝都在战栗,冷汗通过发丝已经浸湿衣领。
他抖着压低声说,“小峰……小峰只有十岁,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蓄意纵火就算定了罪也不会追究刑事责任,充其量就是个民事赔偿……你先,你先冷静一点。”
“就算……就算警察最後真的知道了真相,那两个人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我们给那个小孩多多的赔钱,多多的……这件事不就——”
谢羽挣扎着使出浑身最大的力气推开他,把林承栋都快撞抽筋,也把自己要弄骨折,两人都在房间里折着腰气喘着。
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晕晕的,窗户上呈现的白色模糊在一起,发出来的声音听上去轻得像风,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这种人家,人与人之间就像有个窗户口似的,什麽都瞒不住。”
“今天在杭州法院判决下来了,明天我们一回北京,什麽人都知道了,什麽都瞒不住。”
林承栋慢慢走过去,从她身後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脖颈後面气喘着,
“瞒不住就算了,啊?我们赚了这麽多钱,我们可以带着儿子搬家,我们让他去国外上学……小羽,”
他最後颤着音,几乎是哀求,
“你如果把那份证据压下来了,一旦之後被人翻出来,那就是贿赂罪,那他妈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谢羽将身体转过来,正对着林承栋。
眼眸死得像干涸多日的墨,让人看着觉得她是被着魔了,疯却极度坚决。
“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变成杀人犯。”
“我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最自由的孩子,他生来就应该过最好的一生,被所有他认识过的人喜爱着。”
她嘴角一抽,
“我还没死呢,怎麽可能让他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一辈子不能出现在白日之下。”
林承栋当即觉得视线一黑,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他像是摔倒水池里要淹死了一样,窒息到无法挣扎。
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最後被送到了谢羽手上,她在荒郊野岭的树林里,一手插在风衣口袋,垂眸凝视了一眼那两样东西。
一个自制的衔接着钓鱼线的闭门器丶一个气瓶。
上面都是划痕,洗干净後的泥污还隐隐残留在上面。
谢羽只看了一眼,就将那袋东西丢尽火桶中,燃烧殆尽,她没有回头地打开後座车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