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鸭子在砂锅里炖了有几十分钟後,他从塑料袋里细细簌簌拿出一堆菌菇扔进去……
林澈垂下的右手里有勺子,他看着那一锅沸腾的汤。
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一般都是很凶的,很生气的,尤其是面对顾远之,像上次掐他脖子。他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但他能想象到那表情落在别人眼里是什麽样子。
可他现在的表情却有点害怕,他觉得那应该类似沈枝被人堵住的样子。
“嗉”
他喝了一口吹过放凉的汤。
很好喝,细腻丶醇厚,里面还透出菌菇和香料的香味,没有浮着的油腻油脂。比用清水洗完焯一下直接煮,放两片姜片好喝不少。
“噔砰——”
林澈却坐在柜子前哭了,前胸贴大腿抱在自己膝盖上,他觉得好难过。他觉得好难过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他觉得好难过已经真的太晚了。
“呜呜呜呜呜呜……”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哭。
原来真的已经太迟了,到今天才做出来这样一碗汤。
顾远之从昨天关上门之後就没有再打开,自然也不知道林澈做了什麽。他顺应着自己这麽多个月已经形成的生物钟,早上八点的时候转醒。
洗漱完之後他也没出门,不吃早饭对他来说没太大关系,他拖着脚步走到书桌前。
他现在不止有烟有手机,他还有电脑,其实理论上来说他其实不管想要什麽都能弄到这里来。
但他只是打开电脑屏幕,在搜索引擎上搜了几行字。
食指无意识地摸着下巴。
【重庆一12岁女孩骨髓移植成功过後,4年後不幸离世】
【与自己亲人进行器官移植竟也出现排异反应】
【肝脏切除成功後,21岁男子8年後离世】
顾远之看着这些东西没什麽表情,鼠标轮并不停下来的往上划,只有偶尔看到这种话的时候他的食指才会缓下来一下。
【……20年後离世】
20年啊,那是很够的时间了。蒋轩说他能活很久的,甚至可能不止20年,他曾经觉得没什麽的……
“咔嚓”
门把被人转了,顾远之一手撑着下颚面不改色地把搜索记录删了,然後点开另一个界面。林澈进来了,手里似乎还端了盆热乎乎的东西。
顾远之坐在那种下面有轮子会摇动的座椅里,转过身,靠在椅背上漠然地看着林澈。
他神色微变,他看出来林澈表情有点不对劲,眼尾那里还泛红。
林澈把一碗汤推在桌上,然後认真地看着顾远之的脸。
他站得很近,膝盖好像要碰在一起。
老鸭汤热乎乎的气似乎把他手指关节都热红了,郑重的话就是要放在心到喉咙之间短短的距离捂着很久,捂到胸腔里也全是放不出去的热水气。
“你愿……”,林澈刚刚开啓一个话头两秒不到的时间里却像突然转变了意念一般,原本放在热碗边的手毫无征兆地直朝鼠标下去。
顾远之眉间的纹路更深了,沉沉地看着林澈。
林澈倒吸了口气,他是双手撑在桌子上的,身子越过顾远之的前胸,他在某一刻整个上身塌下来了,肩胛骨那个位置凹下去。整双眼睛都很单薄,像是张白纸。
他的右手虚放在鼠标上,拱起来的骨节泛红,随後整只手缩了缩。
林澈:“你是不是在等着我坐牢。”
“然後,好去丹麦。”
“……”
顾远之把林澈的手一扯,他当即往後踉跄了几步,回过神来後表情都是慌乱的,不知所措地看着顾远之。
顾远之面对着林澈坐在椅子里,双手虚合着叠在身前,侧头看着那碗汤的热气。白气和早晨的光线笼罩成的雾白色在人眼中分都分不清,林澈只被眼前简单干净的画面而打乱得怅惘。
眼前人用勺子搅了几下汤水,说:
“如果……”
林澈将两只手扒到顾远之的肩膀上,低下头盯着看,
“如果什麽?”
接着他被顾远之移过来的汤碗烫了一下,倏地後移。
那天之後,他们做过两次,不完全的两次,林澈晕晕乎乎的,在他後来的记忆里,甚至记不清那两次是否真的切实发生过,还是他人到穷奇陌路産生幻影。不过那只发生在他再次见到陆江之前短短的四天里。那四天还发生了很多事,具体的在林澈发昏的头脑中一下子理不清,不过还是有那麽一幕两幕,是对他来说再不过重要的。